馨娘？
偷听着的燕夜白微愣，这显然是个女子的名字。胡家却只有两个女的，除了名唤冬雪的闺女外，能叫馨娘的人，也就只有胡大婶一个。
她正想着，站在院子里说话的胡大叔略带疑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是谁？”
他问来者是何人，却并没有否认家中有个叫馨娘的人。由此可见，燕夜白心中所猜的怕是**不离十，这个叫做馨娘的人，就是他们白日里见过的胡大婶！
院子里忽然寂静了下来。
燕夜白不知外头究竟发生了何事，心中一悸，不由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绿蕊的胳膊，抓得紧紧的。
夜里有陌生人叩门，已足够叫人心中不安，但既不是寻她的，本同她没有什么干系。可偏偏，方才说话的那个少年声音，叫她想忘也忘不掉。拭剑山庄二公子宁九思，半夜三更竟跑到了这样偏僻的小山村里寻个农妇？
据上次一别，时日已然不短。燕夜白出宫那日，恰巧在皇城入口同他擦肩而过。
她出宫，他却是入宫。
眼下这样的时节，宁九思若是无事，定然不会管事的事。
她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是依她所见，宁九思恐怕用不了多久了。
她同燕家的那门亲事，也是从一开始便不打紧的。
然而这一刻，燕夜白忽然莫名慌张了起来。
宁九思夜访胡家。究竟是为的什么？
院子里，胡大叔忽然“哎呀”了一声，而后几人的说话声便猛地低了下去，屋子里的燕夜白便一点也听不清楚了。
旋即。院门发出依旧叫人牙倒的“吱呀”声，不知被谁给关上了。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夜里回响着，直接往胡大叔夫妇今夜睡着的屋子而去。
燕夜白屏息，仔细分辨着里头的脚步声。
胡大叔的脚步声很特别，因他脚上着的鞋子不同，又是成日里下地上山的农家汉子，走路时的声音同他们都不大想相同。
宁九思几人的脚步声又尤为的轻巧，似夜里的猫，走过了却没有留下动静。
这是练家子的脚步声。
轻盈迅捷。又或是稳重有序。
即便是急切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声听上去亦是不容易乱的。
而这几个脚步声中，胡大叔的脚步迈得极大，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在往前冲。
不多时，脚步声没有停歇。只在推门的动静响起时略微顿了一顿，便似乎已闪身进了屋子。
进了里头，燕夜白就不大听得见响动，眉头微蹙。
好端端的，在这种地方竟也遇见了宁九思，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难不成，他也在找金矿？
燕夜白一凛。方要吩咐绿蕊悄悄去打探一下，宁九思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口中的那个馨娘又到底是不是胡大婶。可她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看到绿蕊趴在了窗边，从窗棂缝隙里往外张望。只看了几眼，她便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同燕夜白道：“小姐。堂屋的灯亮了。”
“哦？”燕夜白亦跟着俯首去看，果然看到胡家堂屋的灯亮了。
里头人影重重，一时却看不清究竟有几人。
火光微弱，只寥寥一星映在窗上，昏暗得很。燕夜白盯着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名堂，遂收回视线坐定，照旧吩咐绿蕊道：“你悄悄地去探一探，莫要叫人给发现了。”他们如今身在胡家，不得不防，任何动静都要仔细查一查才能叫人安心。
“是。”绿蕊应了声，飞速下了炕。
开门响动大，她就轻手轻脚开了窗子，一个翻身，身影便从燕夜白的视线里消失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屋外草丛里有蟋蟀在鸣叫，一声声扯着喉咙不肯停。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蛙鸣声，也混了进来，一声赛一声的响亮。农家夏夜，因为鲜少有人声出没，显得极清净，可这些个小东西一闹，就吵得厉害，叫人难以安睡。
燕夜白却是真的睡不着了。
即便没有这些响声，她恐怕也再难以入睡。
绿蕊去了一会，还没有回来。燕夜白忍不住扒在窗边等着她归来，眼睛盯着映在纱窗上的那一抹微光不敢移开。
今夜的天似乎尤其得黑，天上无月无星，黑得没有一丝杂色。她在心中暗叹，明日怕是没有好天气了。熬过了今夜，明日若是下雨，他们就无法继续开采，时间只会越耗越多，远比先前所料想的更加麻烦。
突如其来的宁九思，也叫她担忧。
其实绿蕊才走，她却已经在屋子里等得心急如焚，身子僵着。绿蕊悄无声息地回来时，她的腿脚都已经发麻了。
“小姐。”
听到绿蕊唤她的声音，燕夜白长舒了一口气。气一泄，僵硬的身体似乎也就立即重新灵活起来，她伸手揉着腿，侧目看着绿蕊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绿蕊点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燕夜白被弄糊涂了，也顾不上继续揉腿，疑惑地道：“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来的人，是拭剑山庄二公子。”黑暗中，绿蕊的声音带着少见的迟疑，“但是他身边跟着个很厉害的人，奴婢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觉。”
燕夜白点头称是。
且不论宁九思这一次夜行带了谁来，至少便是他自己，亦不是京里那些身娇肉贵的公子哥，绿蕊若是靠得太近。难保不会被他们给发现。
她让绿蕊坐下，两人凑近了耳语，“你做的对，不管怎样。保全自己方才是行事的第一准则。”
绿蕊听到她这般说，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话间这才重新坚定起来，没了先前的迟疑不决。
她说：“二公子来找的那个叫馨娘的人，就是胡大婶。奴婢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听见她在哭，还提到了二公子爷的生母，她叫二公子爷的生母为大小姐。”
哭诉，生母，大小姐……
这几个词在燕夜白脑海里渐渐汇聚成了一副画面。缓缓变得清晰。
白日里她初到胡家时，便怀疑过，胡大婶并不像是十足的乡野村妇，而应是个大家婢。只是她无法从胡大婶简单的言行举止间便判断出来，她过去曾在哪家为奴。
且看胡大婶的谈吐，应也是识字的。
能读书认字的丫鬟，身份寻常不会太低。多是小姐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但这样的丫鬟，又怎么会只嫁个村夫？
燕夜白先前没有想明白，如今听到绿蕊说她管去世的叫做小姐，陡然间便想清楚了。如果她曾是身边的丫鬟，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何她会嫁到这般偏僻的地方，为何宁九思百忙之中会抽空在暗夜而来。
她从田庄上赶来。亦花费了个把时辰。
宁九思身处姑苏，赶来平郊便需要几个时辰，再赶来这，所花时间已是许多。
燕夜白敛目，越往下想便越觉得心惊。
这个叫做馨娘的丫鬟，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宁九思不惜旁的，要策马来找她？
“小姐？”屋子里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绿蕊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又见她良久不曾出声，不由得试探着唤了一声。
燕夜白回过神来，按捺着心中焦躁之情，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可瞧见了跟着二公子来的人？”
绿蕊摇头，“奴婢不敢靠近，也没能瞧见，只知是个年纪约二十四五的年轻人。”
“年轻人？武功很高？”燕夜白皱眉。
绿蕊这回倒想也不想便点头了，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奴婢在他跟前，恐怕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燕夜白无声失笑，这话倒是极可能是真的。她一开始想要找一个会武的丫鬟以保平安，也就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懂拳脚的而已。
但宁九思不同，他在宁家的日子定然是水深火热，他身边若没有几个厉害的角色，他只怕在回姑苏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燕夜白立即在心中打定主意，明日便回田庄上去，即便是大雨倾盆也不好再留。毕竟燕家的浑水，她可没打算蹚进去。
该有多恨，才会下那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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