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r/book_piew_ebook_css/0002/510940002/510940031/20200521171204/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草叶在行进间发出簌簌轻响，燕夜白下意识往后退去。
满目葱茏中，倏忽冒出一抹绛紫色来。
这样颜色的衣裳，委实不常见，燕夜白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新雪似的面庞来。她侧目去看，视线沿着衣摆往上，入目的果真是那张脸。
他站在一片细密的绿意间，朝着她看了过来。
稀薄的日光透过繁密的枝桠照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眉目磊落隽秀。
她看着，忽然有些痴了。
心中微微一动，恍若暖风拂过，酥酥麻麻，又带着惑人的愉悦。
只看着这样一张脸，可真真是赏心悦目。
她有些发怔，面上神色却不由自主地带出几分疏离来，正是她一贯面向宁九思时，会露出的神情。
对面站立着的少年，显然也已见惯不惯。
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一向算不得融洽。且回回见面，都要发生些不妙的事，就连宁九思自己，亦忍不住腹诽运气太差，连老天爷也不待见他。
正想着，燕夜白已淡然道：“宁公子也来进香？”
两世相加，她所知道的宁九思，都不像是个会特地跑来普济寺烧香求佛的人。
况且她特地让人提前同戒嗔和尚打过招呼，若寺里有旁人在，戒嗔应当提前知会才是。除非，戒嗔和尚并不知道宁九思的身份，只当个普通香客，不知他会往后山跑。
寻常香客，多在前头大殿进香，留宿的至多也就是去厢房歇息，或是去听寺里的僧人讲经，不会往后头来。
因而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眼前的宁九思，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二字。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绿蕊的身侧，而非前头。
有个懂武。且武功还不错的侍女随侍在一旁，总算是能叫人安心许多。
可她哪知道，这丫头此刻心里翻江倒海，脑海里空白一片。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她见燕夜白为舒砚约见公主，听到燕夜白嘟囔着“红娘”二字，便悄悄去问了在她看来见多识广的嬷嬷。
嬷嬷听她说“红娘”，又闻是从小姐口中听说的，微愣了愣。
待到要追问绿蕊详细情况，绿蕊却不敢明白说，支支吾吾的只问红娘是何意思，可是着红衣裳的妇人？
嬷嬷听了直笑，摇头解释说不是，随口便拣了几个话本子里的故事与她说了。
绿蕊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嬷嬷瞧着有趣，打发小侍女也不知上哪儿去摘了两颗金铃子回来，塞进她手中，道：“小姐幼时是长在江南的，兴许她说的红娘并非我方才提的意思。怕是在说这个也有可能。这东西，叫赖荔枝，也叫红娘。”
金铃子黄色的皮凹凸不平，两头尖尖，瞧着模样古怪。
绿蕊从来也没见过，惊讶极了。
嬷嬷便掰开了一颗给她瞧，里头红红的籽粒。颗颗分明，又绒绒地聚在一块。颜色诱人，令人瞧着便垂涎欲滴。
嬷嬷道：“尝尝？”
金铃子已经熟得厉害，鲜红色黏稠的汁水沿着嬷嬷的手往下滴滴答答落了几滴。
绿蕊瞧着其样子丑陋，又奇怪，迟疑着。半响才取了一粒来吃。
味道倒是很好！
她就嘻嘻笑着，捧着剩下的去找了燕夜白。
等到回头再见嬷嬷，嬷嬷问她：“小姐叨念着的可是这个？”
她回忆着金铃子甜蜜的味道，点点头，心里却难得跟明镜似的。自家小姐口中嘟哝着的红娘，必不是这果子，而是嬷嬷一开始说的那种。
疑惑骤解，她心里头畅快，悄悄去寻了几本话本子看，看到红娘帮崔莺莺跟张生牵线搭桥，不由啧啧称异。
结果，一时兴起，她也偷偷做了一回红娘……
不过她可不敢叫自家小姐知道了，否则，甭看自家小姐平日里待人和善，真发起脾气来，十个太太也抵不住，更不必说她们这群婢子。
绿蕊迟钝地想着，这事要是叫玉紫知道了，一定得屈指在自己脑门上敲上几下爆栗，还得被指着鼻子痛骂上一顿才是。
唉，大抵是豆沙包吃得多了，吃得她神志不清，才会出卖自家小姐。
绿蕊不敢看燕夜白，盯着草丛里途经的一只蝈蝈，暗暗叹了声。
这一声叹息是憋在心里默默叹的，在场的人，谁也未曾听见。
燕夜白仍专注地看着宁九思。
宁九思轻笑，道：“顺道来见一见戒嗔大师。”
他的声音向来清越，这会站在满地绿荫里，更显如此。
林中的风略带凉意，风中夹杂着馥郁的草木清香。
他其实，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要来见一见她罢了。
燕夜白一时无话，情绪有些反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许是佛门清净之地，偶然相遇，不同往常，叫她有些不适。她不由攥了攥抓在手中的一片叶子，绿色的汁水沿着脉络渗透出来，沾在了她瓷白的指间。
宁九思倒模样自在，他只是想见一见她，说不说话，都无妨。只这样静静看着，心里便似满足了。
林间一阵静谧，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哗声响，仿佛无形间下了一场暴雨。
可几人头顶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能瞧见的天仍是蔚蓝的，绵软的白云隐约可见。
跟着宁九思一道来的星辰 ，悄无声息地退得远远的，靠在树干上时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在场的几人里头，人人心里都疑惑着，觉得自己古怪，星辰 也不例外，他亦不明白，宁九思的心思。
他微微阖眼，靠在那摆弄着剑穗。
绿蕊瞧见了，想起二人上回见面打的那一架，唇齿间便似乎还残留着红豆沙的香气。
情不自禁的。她就有些想要朝着星辰 靠过去。
她眼巴巴地看了看燕夜白。
燕夜白就循着她的视线往星辰 那边看了一眼，登时明白过来，皱眉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绿蕊没听明白：“小姐，奴婢听不懂。”
燕夜白：“……”
“过去瞧瞧吧。”燕夜白摇摇头。难道是她多活了一世的缘故，怎地觉得这辈子认识的人，各个都不讲究规矩。若叫嬷嬷知道了，想必会揪着绿蕊的耳朵好好斥上一番，让她今后再不能同星辰 见面了才是。
绿蕊不知她心中所想，听到可以去找星辰 ，就笑了起来，可旋即她又垮了脸，犹疑不决地看看燕夜白，又看看宁九思。
燕夜白瞧见。便道：“去吧，你就在那候着，但凡有什么动静你都听得见。”
“……小姐，”绿蕊闻言愈发犹豫了，凑近了同她耳语。“奴婢不是怕他对您不利，是怕您，对宁九思不利……您上回不就趁着没人，把他推进河里了吗？”
燕夜白身子一僵，语塞了，咬牙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河。难道我还能再推他一回不成？”
绿蕊四处一看，倒也是事实，这才点点头，迈开两步还不忘叮咛：“您要动手就喊奴婢，可千万别自个儿动手。”
燕夜白这回，连脸也僵了。
这哪里是侍女。分明是祖宗！
这种话，怎好当着宁九思的面直接说出来！
可绿蕊说完便迈着轻快的脚步，朝星辰 靠近了。
星辰 远远瞧见，下意识从身上掏出个荷包来，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桂花糖。
燕夜白正跟着绿蕊的背影望过去。一见之下不由诧异，心中原本对星辰 的几分不虞倒减淡了些。
她原本是觉得星辰 配不上绿蕊的，绿蕊是个好姑娘，星辰 却不是个好后生。
更何况，星辰 又是宁九思的人，前一世，燕夜白对星辰 便知之甚少。他是宁九思的影子，藏得很深，却寸步不离。
她没想到，面对绿蕊时的星辰 ，原是这般模样。
可见良配不良配，旁人观望的结果，鲜少有准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绿蕊跟星辰 私下里见面的事，她偶尔会提点，却不会刻意阻拦。
活得久了，在她眼里，自己身边的几个婢子，就都像是孩子一般，其中又以绿蕊为甚。这丫头的西越语日渐流畅，平日里却总还有那么多乌龙可出，实在叫人好笑。
燕夜白便很想让绿蕊有个好归宿。
她踩在落叶上，站在原地不动。
绿蕊总跟星辰 见面，她既知了，又哪里还能猜不出幕后的人。
不过也正好，她从绿蕊口中也探知了不少关于宁九思的事。
不知不觉间，她对宁九思便有些改观了。
思忖间，脚下的草丛里忽然发出一阵沙沙声响。
不像风，倒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草丛蜿蜒而来。
燕夜白一惊，低头张望，便见一条二指宽的花斑蛇扬着三角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
只要她一动，这条蛇便会一窜而起。
她甚至不敢开口扬声唤绿蕊。
隔着草丛，对面的宁九思并没有瞧见这条蛇，却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燕夜白后背霎时湿冷一片，艰难地同宁九思对视了一眼，旋即别开，望向那条蛇所在的位置。
对峙中，忽然有一道寒光破开了草丛，直直朝着毒蛇的七寸而去。
与此同时，燕夜白只觉身子一轻，栽进了个挟带清冷气息的怀抱里。
等到回过神，人已坐在了身后高高的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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