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柳树下的无名女尸就这样被大雨冲刷出来，又如此不偏不倚的被她意外发现。
陈可卿由衷的觉得，这位枉死的女子一定有极大的冤情，以至于老天都帮着她，叫她重见天日。
而她，既然发现了这位枉死的女同胞，若是就这么回去，也必定是挂心此事夜夜不得好梦。
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这位同胞是经她手暴露于世的，陈可卿觉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一看此事的结果，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殷崇厉的目光落在陈可卿的脸上，足足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才吐出一个字。
“好。”
陆宸的眉心一蹙，想要出言提醒些什么，却被自家主子摆了摆手挡了回去，只得作罢。
殷崇厉眸中微动，扬起下巴望向那道上卡在石头上的马车。
“不过这血腥凶残的画面，着实不适合女儿家看，所以你和桃知便先回马车上吧，待一会仵作来了，查验出结果再告知你也不迟。”
说着，他又微微侧过头，对陆宸吩咐道。
“将给陈大小姐准备的衣裳拿给桃知，叫陈大小姐回马车上换好。”
上一次骑马时因时间不够，陈可卿穿的是由他未上身的衣裳改制出来的，可同时殷崇厉也另外着人去裁缝铺按照陈可卿的尺寸又定做了一件，今日将将做好，他便派人取来欲赠给陈可卿。
原本是想叫她骑马时更方便些，却不想倒是顺便救了她的急。
眼看着陈可卿上了马车，陆宸终究还是开口道：“殿下，这种场合，陈大小姐在，不太合适吧，更何况您不是一直疑心……”
疑心陈可卿是殷钦云的人。
“尸体是她发现的，她在不在又能怎么样？”
殷崇厉低头望向自己前襟处的泥渍，不由蹙了蹙眉，虽然觉得有些碍眼，却是破天荒的没有嫌弃。
陆宸一时语塞，接着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那这件事……就不交给京兆尹府了？可是人命案不归咱们管啊，殿下！”
“人命案是不归咱们管，但若是此事涉及济城的私售铁矿案呢？”
殷崇厉淡淡睨了陆宸一眼，眸光中对他智商的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啊！殿下您的意思是……她就是杜春娘？”
陆宸瞪大了眼睛，随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声音太大被有心人听去。
“猜测罢了。”
殷崇厉默默望着柳树下是尸体被手下从泥里刨了出来，暴露于天光之下。
陈可卿方才的猜测不无道理。
凶手之所以将她的脸毁掉，无非是为了泄愤，或者隐瞒死者的身份。加上死者身穿灰色和尚袍，显然是有意伪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人识破了又害了性命。
仇杀吗？还是灭口？
殷崇厉默默站定在原地，搓捻着手指。
他记得下面人搜集上来的消息称，杜春娘的右手手背上有蝴蝶刺青，在万花楼当红时，甚至还被称作过蝴蝶娘子。
“殿下，周围都找过了，没有发现尸体丢失的右手。”
随从满手泥泞的回禀。
右手丢失，脸被毁掉……
直觉告诉他，这具尸体就是杜春娘，可他偏偏拿不出丝毫的证据来。
殷崇厉蹲下身子，细细端详着这具被破烂宽松的和尚服包裹的尸体，拧着眉头伸出手，取下她耳垂上宛若明珠蒙尘般的耳坠。
那耳坠上的珍珠光泽柔和均匀，表面光滑没有凹凸不平的砂质，虽然个头不大，但应当也不是个便宜物件，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苏盈修养的怎么样了？”
殷崇厉捏着耳坠，对着光细细查看，却忽然开口。
“呃，应当是差不多了。不过没有殿下的指令，属下不敢私放她。”
虽然先前殷崇厉答应了她，若是她交代了，便给她活着走出凌王府的机会，但没有殷崇厉开口，饶是陆宸也不敢私作这个主张将她放走。
毕竟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他也担待不起。
可就算苏盈在，她也未必就能辨别出这样一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不是就是杜春娘。
万花楼那么多姑娘，即便苏盈是老鸨，她也没法挨个记的那么清楚。
更何况杜春娘也仅仅只是小火了一段时日，苏盈还不至于将她多放在心上。
“万花楼的卖身契都有备份。”
陈可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殷崇厉回过头，望向那已然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女人。
藕紫色的衣裳甚配她的肤色，袖口收紧的系带是掺了银线绣的，在日光下显得越发光彩熠熠。
箭袖的系带拉紧，紧紧贴合着陈可卿的手腕，将那终日隐藏在宽大袖口中的纤细线条彻底的暴露在了人前，倒是给这向来一副娇弱无辜模样的小人添了几分飒爽之意。
殷崇厉似笑非笑，望着眼前的人，眸中有惊讶，亦有警惕，更有欣赏。
这只小狐狸，竟能猜中他心中所想。
要知道即便是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陆宸，也没能与他磨合出这样的默契。
“阿宸，叫人回去问问苏盈，把杜春娘的卖身契找出来。”
“啊？”
陆宸一愣，有些茫然的望向二人。
“卖身契？殿下用那东西做什么？”
殷崇厉冷冷睨了他一眼。
陆宸轻咳一声，连忙抹下脸去，对着一旁的随从道：“你，还不快去府中，按殿下的吩咐将杜春娘的卖身契找出来。”
“是。”
随从连忙领命，甚至都顾不得手上脸上的泥泞，飞快的跑到路边驾马而去。
“想不到竟然能有和二殿下心有灵犀的时候。”
陈可卿的目光落在那看不出全貌的尸体上，有些不忍的蹙了蹙眉。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叫她遭此横祸，当真是可怜至极。
陈可卿对杜春娘这个人有点印象，不过印象不深。
毕竟她穿越过来在万花楼也没呆多长时间，只知道杜春娘是被人赎身带走的，但至于带走她的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陈可卿都没见过。
只是听万花楼中的人说那男人待她极好，是真心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