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水患的灾民,流窜到了东江十三州城。”
秦氿一愣,立刻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会这样?”
上京城已经发下赈灾粮钱,还派了赢楚监察这一次的赈灾事宜,按理说,楚江导致的灾民逃奔应该很快就会得到缓解,怎么还会流窜到赢允管辖的东江十三州城。
“上京城距离楚江有千里的距离,赈灾粮钱从上京城一路运下,经过了重重官员的手,再加上这一次水患严重,灾民数量超出了朝廷预想。地方官员虽然开仓赈灾,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有些灾民没有办法,只能到处流窜。”
而且,其他的都城,并未接受这些到处流窜的灾民。
秦氿道:“上京城不下令,其他都城又将灾民拦在城外,灾民数量众多,若是这样,岂不是很容易引起暴乱?”
她猜到了这一层,心不免一惊,看向身侧的赢允,后者的脸色看不出任何的沉重之色,却是平静地有些凉薄。
如今灾民都流窜到了赢允管辖的地方,除了没有地方可去之外,谁又能肯定里面没有上京城人的手笔在里面。
若是赢允能够安置好那些灾民还好,不仅仅解决了庆国了一大忧患,还不费国库的一粮一布。若是不能,那些灾民万一真的失望恼羞成怒发动暴动,最后遭殃的还不是赢允管辖的地盘。
想到这里,秦氿忍不住冷笑一声,对上京城那些人的行为也越发的心寒。
她尚且想到了这一层,更不要说是赢允,后者只怕比她还更加心寒。
“你打算怎么办?”
秦氿柔声问道。
赢允垂眸看她,还能如何,如果他也像其他的都城一样将那些灾民赶出去,这些灾民不仅仅无家可归,要是发动了暴乱,只怕庆国会民不聊生。
秦氿知道赢允心中定然已经有了盘算,他此刻去了荆州城这么长的时间,该是为灾民做了不少的安排和准备。
果不其然,秦氿听见赢允道:“我已经安排下属的城镇救济那些灾民了,没有让他们进城,只是在城外建了安置他们的地方。”
“救济的粮钱从哪里来?”
秦氿又问道,赢允沉默了一会。
如今只能靠着允王府的家底和州府的库房支撑,但是灾民数量过多,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显然是个沉重的话题。
秦氿没有继续说下去,和赢允说道,
“今日遇到的那些灾民,我已经让玄风他们安顿在了城外的庄子上。”
俊雅年轻的男子轻嗯了一声,眸光落在秦氿的身上,见后者眼底尽是对他的担忧。
原本还有些低沉的情绪忽然间像是阳光穿过阴霾落在他的心上,赢允内心一暖,伸手去触摸秦氿精致的眉眼,
“抱歉,让你受伤了。”
秦氿眉睫轻颤,见赢允眼底柔软又愧疚的情绪,压下了自己变得慌乱的心跳,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
“我没事。”
赢允并未呆多久,上午回来,下午又离开,匆匆的离去的背影清瘦的羸弱,不免让秦氿感觉到心疼。
她也并未在允王府安心待着,过了两三天之后便往城外的庄子而去,跟在她身边的除了清沐,就是玄风和玄辰。
清沐得知秦氿伤还没好又要出城,气的直跺脚,最后也耐不住秦氿的坚持,只好又急又气地跟上。
城外的庄子是秦府给秦氿的陪嫁庄子,长久以来一直空置着。
后来秦瑛给了自己一些人,再加上柳氏买给自己的护卫,在城中找房子不太划算,秦氿便将他们都安排在了这座庄子里。
秦氿的马车刚刚停在庄子的门口,得到消息的罗迟便赶了出来。
“小姐。”
清沐扶着秦氿下车,然后又跟着罗迟进了庄子里面,玄风和玄辰不远不近地跟着。
“上次送到你这里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秦氿问道。
罗迟:“按照小姐的吩咐,已经都将他们安顿好了,现在在这庄子里做一些事。”
罗迟带着秦氿朝着庄子的田园走去,远远的秦氿便看见田园上正在干活的一些人。
那些人正是秦氿带回来的受楚江水患影响的灾民,除了那十几个拦路抢劫的青年大汉,还有藏在山林里的一些孩子妇孺,有老有弱,都是从一个地方逃出来的。
此番他们都被秦氿带回了这座庄子暂时安置下来。
秦氿站在地势较高的平地上,看着那些干活的人,竟然发现他们在耕地除草。
罗迟看穿了秦氿的困惑,回答道,
“这些人都是种田为生,来到庄子里之后见着庄子荒芜,便找了些农具将田地给翻了一遍,想要种些东西,我看这样他们可以自给自足,便让他们去了。”
这庄子的范围极广,包含了山丘,田地还有果园,但因为长久没有人居住,显得有些冷清破落,特别是良田园子,没有人翻地耕种,长了不少杂草。
如今这些田地正在被那些男人耕种着,女人和孩子就坐在田埂上除着杂草,虽然看起来有些清苦,但也安静祥和。
如果没有那场水灾,此刻的他们,应该在自己的家乡,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平静且满足。
秦氿看着不远处的那些人,眸光平静且悠然。
忽然田园上有一人朝着她这个地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打量她,然后他周边人都停下来了手中的动作,看见是秦氿之后,便朝着这边走来。
“小姐。”
清沐见他们动作,警惕地想要挡在秦氿的身前,就连不远处的玄风和玄辰都是一脸的警惕和戒备。
相比他们,秦氿倒是平静坦然的很。
为首的一人秦氿并不陌生,正是当初被玄辰押着手臂的那个壮年男人,身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以那个强壮的男人为首,其他的人都跟在身后,见清沐护着秦氿的警惕模样,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又匆匆退了两步,和秦氿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秦氿诧异地挑挑眉,正想要问他们有什么事,就看见为首的男人带头朝着秦氿跪了下来,身后一堆老幼妇孺皆是如此。
这场景惊得秦氿皱了眉头,
“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是我们的大恩人,救了我们一村子人的命。”
跪在男人身边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道,语气认认真真,一板一眼。
秦氿认得他,是这个男人的孩子,也是当初带着一堆孩子用弹弓射马的那个,叫做柱子。
柱子的话音落下之后,跪着的其他人便点了点头,显然是在附和着这个孩子的话。
“还有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要害你受伤的。”
这次点头的是另外几个孩子。
这乖乖认错的样子让秦氿有些哭笑不得,
“都起来吧。”
跪在秦氿面前的那些人站起来,为首的男人是柱子的爹,如今有些紧张和歉疚地看着秦氿,
“我们害姑娘受了伤,姑娘不仅不计较,还救济我们一村人,大恩大德,真是无以为报。”
“是啊是啊。”
男人身后的其他人应和道。
“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给了你们一个落脚的地方,你们在庄子里干活,我给你们生计,这本就是公平的。而且我听罗迟说,你们在这庄子里耕种土地种了粮食。”
男人点点头。
“我们村子都是种田为生,要不是今年这场水灾,家里的粮食早就该种下去了,来到庄子之后,见这么好的田被荒废,觉得怪可惜的,就向罗大哥要了农具和种子。
等过几个月,姑娘再来庄子,就该到粮食收获的季节了,带时候姑娘让人收一下,也够这庄子吃一年半载了,我们人少,种不了多少,姑娘越别见怪。“
男人神情憨厚,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秦氿目光落向远处的田园山梗,阳光漫过整座山野,长满杂草的土地已经被翻开露出了新鲜的泥土,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可能真的就会像这个男人说的一样,土地冒出新的枝芽。
这些淳朴百姓的希望,都寄予在这片土地上。
秦氿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想到了城外的流民还有赢允,若是将那些流民安排进庄子里干活种田,岂不是既可以让他们有落脚的地方,还能让他们为庄子做些事情以谋取生计?
晚间时分,允王府门口挂上了明艳的红色灯笼,烛光透过笼纸照亮允王府门匾上的字样。
允安院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夜风吹进轩窗带来夜色清凉,矮榻旁的灯火照着室内景象,黑色的影子都安静地匍匐在了地上。
清沐端着茶水走进,看见秦氿依旧还坐在榻上翻看着账本和地契。
今天从庄子里回来之后,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时兴起清点起了自己嫁妆里的房产和地产,这不,已经看了一晚上了。
清沐倒了一杯茶递给秦氿,后者接过的同时,抬眸疑惑地问她,
“清沐,我在东江城就两座庄子吗?”
“小姐,你的嫁妆大部分都在上京城,东江城的这两座庄子,还是我们搬来的时候,老夫人给你置办的。”
清沐道。
因着秦氿是先帝赐婚,因此当初出嫁的时候极为隆重,不仅仅先帝送了秦氿一些嫁妆,就连当今圣上也赏赐了不少。
不过秦家根基在上京城,先帝和圣上赏赐的嫁妆里面的房产地产还有铺子店面,都是上京城里的。
当初秦家搬来东江城,也只带走了一些可以带走的细软,等到秦氿出嫁的时候,秦家又考虑到秦氿在东江城的处境,便在东江城又置办了一些地产,随同允王爷下的聘礼当成秦氿的嫁妆抬进了允王府。
那时候秦氿因为不喜和赢允的这桩婚事,这些嫁妆自然也没兴趣看,如今秦氿想到可以帮助那些灾民,这才心血来潮地想要清点一番。
没想到竟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嫁妆确实不少,可大部分都在上京城,允王府里除了一些金银布匹和首饰,就只有两座庄子一间店面。
对秦氿的计划来说,显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算了。
秦氿将手中的地契放弃放进盒子里,想着还是明天去找赢允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