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地朝着早上来时的方向驶去,身后孙家大门已经冷清了下来,挂着的红色绸布在随风摇曳着,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如今的孙府看起来却好像笼罩在一层阴霾当中一样。
秦氿没想到出来吃顿寿宴竟然还看了一场朱门大户的勾心斗角,不免有些唏嘘。
车厢内燃着气味浅淡的香料,玄风和清沐坐在外面的横辕上赶着马车,车轱辘子滚过青石板的声音透过车壁传来。
忽然,一阵咳嗽声响起,打断了秦氿的沉思。
是赢允。
秦氿看向他,后者将抵在唇边的手放下,微微咽了咽喉咙,颤了两下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氿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被她戳穿心思,赢允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太自然,闪躲着秦氿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根碧玉色的簪子。
“为老师挑寿礼时看到这个,送给你。”
秦氿看着赢允摊开的手掌心,眸光一怔。
那是一根成色甚佳的碧玉簪,通体翠绿如水波一般,也不知是被那位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细腻又精致,此刻静静地躺在赢允的掌心,隐约能够看见逐光如水波流淌。
见秦氿没接,赢允不免有些紧张,摊开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着,垂着卷长的眼睫眼底慌乱的情绪。
前几日打碎了秦氿的一只白玉簪,他本来想买只同样的簪子还给她的,但商陵说,比起白玉簪,碧色的簪子可能会更适合她。
可如今秦氿不说话,赢允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收尾。
正在赢允茫然的时候,忽然掌心一道柔软触感划过,秦氿接了那根簪子,左右打量了一番,清澈的眼底是平静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到底是第一次送姑娘家礼物,见那姑娘脸上没欣喜的表情,心中又有些失落。
赢允垂眸,眼神竟然有些黯淡。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困惑又清脆的声音,
“你不为我带上吗?”
赢允忽然抬眸,眼神不知为何一下子亮了起来,看着面前一本正经问她的秦氿,怔愣了好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从秦氿的手中接过那碧玉簪子。
秦氿将身子凑了过去,姑娘家的馨香和柔软一下子便钻进了鼻间,突如其来的围着赢允的心尖绕啊绕,绕的他的心都柔了几分。
那根碧玉色的簪子落在秦氿的发间,衬着墨色三千,那簪子的泽光越发的翠色柔和。
“好看吗?”
面前的姑娘问,赢允弯了弯眉眼唇角,眼底仿佛落了星光一般。
“好看。”
接下来几天,允王府的下人明显发觉允王爷的心情总是十分的好。
东江城近来十分热闹,街上多了不少卖香包和香草的小贩,连街道两旁的商家店铺都挂出了桃叶枝放在门口。
这是东江十三州城特有的习俗,一年一度的祈福会,在每年的三月份,百姓会去城外的云山寺祈福,并且回来之后在家门口挂上祈福求来的福袋。
世人所求心愿万千,福袋也代表着各自不同的含义。
秦氿倒是听说过东江十三州城的这个习俗,却并未参与进去,如今重生,对世间一切佛理因缘都保持着敬畏之心,便想着也去城外的云山寺看看,顺便为秦家和赢允求个平安福回来。
秦家老太太今年也要去云山寺祈福,她本就是信佛之人,来到东江城之后,每年的祈福会都会去云山寺小住一段时间参悟佛法。
同行的是郭氏和柳氏以及秦家几个小辈,按照往常,郭氏柳氏她们只会住一天,在祈福会第二日便会回秦家打理家事,留老夫人和身边宋嬷嬷在云山寺居住。
不过今年,留下来一同居住的,去多了一个秦暮。
听秦家派来的仆从说,秦暮近日来低烧不断,心绪不宁,好像是撞到邪一般。
郭氏便打算将她带到寺庙去驱驱邪,跟着秦老夫人一起念念佛安抚一下内心不宁,还说要是秦氿今年也想去云山寺祈福,便和秦家一同出门。
秦氿收到消息,便和清沐一同收拾东西准备着上山祈福要用的东西。
赢允进入允安院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秦氿坐在那亭子里或者是秋千上,顿了一会比直接朝着房内走去,正好看见秦氿身边的丫环清沐捧着一叠一副走到矮榻边收拾进包袱。
见到他便叫了一声王爷。
秦氿还站在一边想着应当带一些什么东西,听见清沐的声音便从屏风内探出了头。
“赢允。”
“你这是做什么?”
“祈福会要到了,我打算和祖母她们一起去山上祈祈福。”
“你以往不是不爱凑这些热闹?”
“入乡随俗嘛。”
秦氿道,看了一眼赢允,见他没说话,但神情显然有些不相信。
来东江三年,也没听说过她哪一年会去求神拜佛。
“哎呀,我就是在府里呆的慌,想出去走走,你要同我一起吗?”
秦氿软了语调,询问着赢允。
赢允看着面前撒娇的姑娘,不免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摇了摇头,
“怕是去不了了,这几日我要去罗平县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
赢允并未说是什么事情,秦氿也没多问,虽然有些失落赢允不能陪同一起,但也明白这人管理东江十三州城日理万机,偌大的十几个州城,但凡出点什么事情,总能让赢允忙起来。
“好吧,那我去云山寺祈福,顺便把你那份也给求了。”
赢允浅笑着点头,弯了柔和的眉眼,越发显得俊雅温润了。
秦氿不免有些心慌乱跳,连忙垂了眸低头,突然就听见清沐一声咳嗽,压不下唇角的弧度。
“小姐,都收拾好了。”
“我午时之后便出门,和祖母她们一起。”
这话是对赢允说的。
“带了几人?”
“清沐,碧草和绿袖。”
碧草和绿袖便是当初从秦府柳氏手下挑选带回王府的,人不需要太多,毕竟是去祈福拜佛,人太多,怕惊扰了神佛。
赢允沉吟了一会,又补充道:“再把赵嬷嬷带上吧,还有玄风玄辰。”
话音刚落,秦氿便惊讶地看着他。
“玄风玄风不是要跟着你吗?”
带上赵嬷嬷可以理解,毕竟是王府管家主事,去寺庙里可以安排相应的事宜,但玄风玄辰是赢允的亲卫,保护着赢允的安全。
要是把人给她了,赢允怎么办?
“我身边还有玄天和玄青。”
出城之后他会经过春序山庄,到时候把玄天带上。
如此,秦氿也就不再多问了,既然赢允这样安排,定然有他的考量和把握。
午时之后,允王府门口停了三辆马车,秦氿看见了正困惑地想要问怎么会有三辆马车。
转头便看见赢允从王府的门口走出,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和你一起出城。”
秦氿:“……”
赵嬷嬷和清沐三人上了一辆马车,秦氿和赢允一辆马车,至于剩下一辆,则是空的,等到出城之后秦氿同赢允分开之后要用的。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朝着城外而去,在城外五里亭的位置看见了秦家的马车。
秦氿正准备下车,忽然手被身边俊雅的年轻人拉住,后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然后温声道,
“等我回来了,就来接你。”
秦氿一怔,然后又是一笑,点了点头。
秦氿和赢允分开之后,这才朝着秦家马车的方向而去,探出车窗的秦繁星远远便看见了秦氿的马车,不停地招手喊着秦氿的名字。
“姐姐。”
秦氿掀开车帘,看见秦繁星朝着她露出一个露齿的笑容,然后便从她的马车,来到了秦氿的马车里面。
“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要和你坐一块。”
“昭儿和暮儿呢?”
她们平常不都是坐同一辆车的吗?
秦繁星叹了口气,皱起了小脸:“暮暮生病了,昭昭和伯母照顾着她。”
“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秦暮生病,但是听秦繁星的语气,这病生的似乎有些严重。
“我也不知,那日从孙府回来就病倒了,可能是被吓到了吧。”
秦繁星说,顺便给秦氿普及了一下那日孙府下毒事件的后续。
那日下毒的丫环总是不承认是自己下的毒,后来被孙老太爷下令打了五十大板发卖出去了,至于孙二夫人,则是祠堂思过,要得了孙老太爷的松口才能放出来。
秦暮一向乖巧听话,又被姐姐和母亲保护的好,哪里遇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就吓到了。
秦氿点了头,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到马车到了云山寺,秦暮被秦昭和郭氏扶着下来,她看见秦暮的脸色苍白,确实是不太好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眉头。
秦昭和秦暮是双生,当初出生的时候,秦暮便瘦弱一些,如今一生病,显得越发的消瘦了。
柳氏从另外一辆马车下来,牵着秦易,秦易胸前挂着一个平安锁,此刻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到处转,也不害怕,一见到秦氿,刷的眼睛一亮,挣扎着要跑到秦氿的身边。
“这臭小子,我在家天天陪他玩都没这么粘我。”
秦繁星有些恨铁不成钢,秦氿失笑,不好抱着他,秦易便自觉地牵了秦氿的袖子黏在她的身边。
最后一辆马车下来的是秦老夫人还有她身边的宋嬷嬷,看见秦氿,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对众人说道,
“都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