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里，姬钟离拎着食盒进了单独的牢房。
这牢房四周都是砖墙，跟周围隔开，只有一个小门跟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窗户连接外面，只要把门跟窗户关好，就隔断了外界一切的窥探目光。
他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把食盒打开，见第一层是一块干净的帕子，还有一小罐水。
他笑了笑，拿水净手，又用帕子擦干。
第二层，是一小罐汤。
吃饭先喝汤，小丫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第三层是荤素搭配的菜，第四层才是主食。
饭菜搭配的很贴心，一看便知是姜婴宁准备的。
他拿起汤喝了两口，虽有些凉了，但眼前好似也能浮现小丫头盯着厨娘盛汤的模样。
喝过汤，又吃了菜，心里冰冷的感觉才消散开来。
烟火气，这是那高高的宫墙内所没有的。
正吃着的时候，他就猛然停下，警觉的看向门口。
门很快打开，荣王在看守的恭敬陪伴下走进来了，看守在外面贴心的关上门，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荣王手里也拎着个食盒，见他都吃上了，也不管，把自己那个递过去：“吃，热的。”
姬钟离看都没看，继续吃自己的。
荣王过来，拿着食盒盖子一下打在他头上：“让你吃就吃，你只吃那小丫头的，还嫌弃我送的？”
姬钟离也没管，低头继续吃饭。
荣王拿他没办法，只好把食盒打开，让他闻闻味儿。
过了一会，看他无动于衷，只好说：“什么时候走啊？”
姬钟离的动作顿了一下：“快了。”
荣王又问：“跟小丫头说了吗？你这一走，还回去吗？”
姬钟离擦擦手，说：“事情成不成的，都不能回去了。”
荣王点头：“是啊，不管成不成，你回去都会连累他们，定安候府是忠义之臣，可当不起奸臣的骂名。”
两人沉默了一会，姬钟离继续吃，荣王看着他吃。
过了一会，荣王突然暴起又打了他一下：“我早就给你筹谋，让你早做准备，你偏不听，非要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你明知道他用惯了你们姬家的人，你还往他跟前凑，西山猎场那么多人，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这一去，这条道只能走到黑，你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姬钟离揉了揉头：“不用交代，斯人已逝，你从来不需要交代什么，是我想的简单了。”
荣王看他这样，又是叹了口气：“你身边也没有可用的人，我给你几个，让明哲跟着你吧。”
“不必了，我自己会找人，皇上也会给人。”姬钟离直接拒绝了，又把食盒一层一层的收拾好。
荣王只能又叹气：“等你出来，我再跟你详说，这件事也快结束了，你好歹在走之前考个功名出来，你说你，早点考了不好吗？”
他交代完，就自顾自走了，食盒也没拿。
姬钟离透过小窗子，看向夜幕中悬挂的明月，神情怔忪。
……
过了没几天，闹的沸沸扬扬的科考舞弊事件终于有了结果。
经过查验，在此次定京城的府试中，确实有一个学子的成绩被调换了。
但是这人并不在闹事的人之中，他的成绩也不靠前，只是倒数第二名。
那个调换了他成绩的人跟他也差不了多少，是第六十五名。
所以两人的成绩被调换，也没引起什么怀疑。
考中的那位学子叫张赫，耕读世家，没什么传承也没靠山，他本就觉得没多少信心，在得知落榜后，就回家去了。
还是差役去他家里跟他说，他才知道自己的成绩被调换了。
当时全家是又惊又喜，问清楚之后，才明白是上面调查，查出了他的事。
他赶紧跟着差役回了城中，见了翰林院跟几个考官，拜谢几位大人，也见了那个替了他成绩的人。
那人被拿下，剥夺了功名，一辈子都不能再科考。
他叹息着，倒是也没多少恨。
而那几个闹着觉得自己的成绩被替换的学子，试卷也都被找出来，经由几位翰林院老学究仔细看过，确实没有出彩的地方。
这样的学子落第，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几个学子被关了几天，又见识了姬钟离的过目不忘和杨世杰的无耻，早没了之前的义愤填膺，对结果也接受了。
他们回去后，又各自散开，准备回去好好钻研学问，下届再来。
只是，众人都没注意到，其中几个跟着一起闹事的学子，再也没出现过。
杨御史去找那几人的时候，发现他们都人间蒸发了，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悄悄去了燕王府，求见燕王，把这件事说了。
“圣上是不是发现那几个学子都是拿了钱办事的，对我不满，这才把人给处理了？”
他吓得浑身哆哆嗦嗦的，连着两天都没睡好觉。
燕王沉吟一声，说道：“这应该只是圣上给你的警告，不要怕，你是朝中有品级的御史，圣上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要你的命，这段时间你先蛰伏，等过些天多办几件漂亮差事，圣上自然就会再次重用你。”
杨御史思量一番，小声说：“王爷，下官看圣上要对各部衙门下手，这件事，下官是否……”
燕王笑道：“皇上做的是利国利民的事，我们作为臣子自然该鼎力支持，你身为言官，到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要明白，你办的好了，皇上自然会赏识你。”
杨御史又是想了想，有些为难道：“哎，但是这样一来，下官可就要把同僚们得罪干净了，到时候王爷可得帮帮下官，不然下官这点底蕴，非得被人剥干净吃了不可。”
燕王笑着说好说好说，鼓励了他一番，但也没给什么具体的承诺。
等杨御史一走，他才收起笑脸，冷冷跟身边人道：“那几个人，处理干净了吗？”
下边人道：“王爷尽管放心，处理的干干净净，便是有人看出端倪，也说不出什么来。”
燕王点点头：“那就好，虽说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学子，但上面那位可不会轻轻放过，既处理了，还是给他们家里些银钱，没了孩子，也是可怜啊。”
他这般道貌岸然，也不觉得有什么。
下边人说着是，真的去安排给那几个学子家里了些银钱，也算是买了他们儿子的命，又堵住了嘴。
而杨御史还以为那几个学子是皇帝处理的，回去后战战兢兢了几天，见没什么事，又对燕王感激不尽。
至于姬钟离跟杨世杰的争端，上面也给了处置结果。
杨世杰证据不足，属于诬告，但上面见他被打也是可怜，所以没做处罚，只让在家里闭门思过。
而姬钟离虽被冤枉，却也被训斥过于锋芒毕露，让他也一样思过。
至于二人赌约，一并作废，上面还特意出了告示，禁止学子们以科考为赌，以免再出现这等情形。
便是往年都有的以科考开设的赌盘也都被禁，一经发现，抓住严惩不贷。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谁也没落到好，之后再有人想打赌，便要想想他们俩的事，也引以为戒。
不过，也有人认为他们俩这一闹，都给上峰留下了坏印象，估计以后就算科考也不会有太高的名次。
有人嫉妒他，自然不会说好话。
关于姬钟离的议论，还是在学子们中间传开了。
“可惜了姬钟离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次得罪了这么多人，以后也不会又大出息了。”
“嗨，你为人家担心什么？人家背靠着定安候府，以后还怕没有出息？与其担心他，还不如多看看书，准备过几天的院试。”
“就是，人家天分高，还惯会在惠康郡主面前卖好，把惠康郡主哄的团团转。你觉得他还需要科考？”
“就是啊，哈哈，人家就是来考试，好谋个好功名，等着回去吃软饭呢。”
“哈哈，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私下说说就行了，哎，谁让咱们没有那张好看的脸，也没有寄人篱下的经历呢？”
学子们聚在一起也是多有龌蹉，话说的难听无比。
也有那些清醒的，听的多了，忍不住皱眉，劝道：“惠康郡主身为女子，你们也不要说的太过，坏了人家名声，对你我也没有好处，再说了，上面的意思很明显不许学子们闹事，再不安静些，被人抓了把柄，可要当心吃苦。”
这些人想了想，对前段时间城防营抓人的事还心有余悸，也只好收敛。
不过也有人看不惯他说教，没好气的说：“段文柏，那天在贡院门口，见你跟姬钟离相谈甚欢，你该不会已经搭上姬钟离的大船了吧？”
段文柏就是在贡院门口排在姬钟离前面的学子，听了这人讥讽的话，也没发火，只是道：“是啊，便是搭上线又如何？兄台若是也想攀关系，下次院试在贡院门口，你也大可上去跟他聊几句。”
他说完，甩袖子就走了，留下一众学子面面相觑，又腹诽了他几句才各自散去。
而姜婴宁此时正堵在姬钟离的院子里，又把人都赶出去，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姬钟离还拿着书在看，见她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你想问什么便问，我又不会跑，你怕什么？”
姜婴宁腹诽，你是不会跑，可你会骗人啊。
她好奇的问题太多，但也只能一个一个来。
而她也明白，这次谈话，会影响之后的很多事，甚至可能影响到定安候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