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郡城外，是一片连绵的山林，青阳宗就在这片山林的深处，原先试炼的林子也是连在一起的，不过是在对面罢了。
而在这林子的边上，有一条流淌而过的小溪，这里的环境很像小石村，也是小溪绕着山林。
天暗了许多，也沉了许多。云遮了星，只剩月了，对白柏来说，借着月亮的光华还能视物。
白柏安静地坐在小溪边，呆呆地看着这略显浑浊的溪水从身前流淌过，月亮在这里也不洁亮了。
这条小溪是连着护城河的，也连着青阳郡城里的所有百姓。
白柏看着身前那时不时荡起的几簇浪花，时不时跃起的几条鱼儿，他在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侯莉说他没错，这应该是公理上的没错吧，他好像也只剩这个了。
白柏不是个理性疯子，也不是个感性狂人，他只想寻求一个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果。
只是……他们会知道自己心中有多痛吗？不，他们不会知道，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人性吧，难道不是自己留给他们一个这样的印象吗？
“夫辩者，将以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处利害，决嫌疑……”
这一篇，白柏熟到不能再熟，只是他已然不会背了，因为这些东西……狗屁用都没有！
白柏埋着头，焦躁与痛苦烹着他的心脏，谁能告诉他这道问题的答案，谁又能将他从这片煎熬中拉出去……
“白柏哥哥，你没事吧。”
轻柔稚嫩的童音在白柏身后响起，白柏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云芝坐在白柏身边，手指微不可查地敲着膝盖。这是增加与白柏关系的好时机，只要站在他这一边，告诉他自己理解他……但自己真的理解他吗，自己真的觉得他是对的吗？不，对错这些都没关系，完成计划才是最重要的。
“白柏哥哥，我觉得你是对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们不能……”
“云芝……”
云芝见白柏抬头看着自己，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刚要继续说下去，就听白柏道：“你喜欢姜冬雪姐姐吗？”
云芝愣了一下，连忙嗯了一声，白柏勉强笑着，却又塌了下去，摇头道：“如果你喜欢，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云芝嘴巴张着，随后又紧咬住牙齿，道：“不，白柏哥哥，你误会了，我真心喜欢冬雪姐姐，只是我知道……”
“云芝，别装了好吗？”白柏声音沉着，头低了下去，似是要将身上所有的刺都对准别人似的。
云芝很想现在就走开，但她不能，外面越是刺的人，内心就越是软弱，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离开只会前功尽弃，错失良机。云芝深吸一口气，道：“白柏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很
难受，但我真的理解你的做法，我真的……”
“我是叫你整个人都别装了，好吗！”【！ 爱奇文学<a></a>阅读】
白柏的发怒让云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什么意思？云芝抿嘴勉强地笑了笑，可她看着白柏的样子，最后的笑容也塌了下去，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冷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柏撇过头去，没有回答，云芝拳头紧捏着，又道：“是赵天赦告诉你的！”
云芝说完，就要起身，只听白柏道：“不是，只是从你出现的第一天，我心中就有些怀疑你的身份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更加让我确信了答案。”
“我露出了破绽？”云芝起身，眼睛盯着白柏，冷道。
“你没有，只是天赦把你送回来后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开始怀疑你。天赦他虽然平时没长脑子，但到关键时刻还是有些智商的。你还记得我带着你第一次见天赦的时候吗，他当时手中拿着一个火把，加上后来他说的一些事，我觉得他应该是要点燃草垛，将所有村民吸引过去，然后放火烧掉村子，乃至烧掉整片林子，让大家不得不离开那片是非之地。”
白柏眼睛看着云芝，示意她重新坐下来。转移注意力，也好逃避一下现在不是吗。白柏接着道：“当然被我们发现，天赦才没有成功，但他依然背着这个担子。就在他送你回来后，他做了一件很无厘头的事，他……跟娘说我和你的亲，天赦虽然平时总是干这种不着调的事，但这时候他绝不会干任何一件无用的蠢事，天赦从小就有着特殊的异能，很有可能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而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利用你来保护我们一家。”
“而就在那天晚上，天赦找华雯退婚了，他已经做好事情暴露的准备，他要动手了，只是不想连累华雯一家人。而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肩头的担子又没了，事情不可能发生这么突兀，这中间的时间差，肯定有人来找过他，告诉他事情的另一种解决方法——成为青阳弟子，获得保护。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是你的父亲齐先生，否则与齐先生第一次见面时，天赦不至于露出那般呆愣惊讶的表情。”
白柏看着面前流淌的溪水，轻舒一口气，继续道：“你们父女俩都不是普通人，而且来这个村子也是有目的，起初我以为你们是为了天赦，可后来你一切的行为却都指向于我，我身上有什么你们需要的东西吗？”
“你的被害妄想症还真严重。”云芝见自己的目的被拆穿，也不藏了，出言嘲讽道。可白柏的毫无反应，却令云芝有些光火，出言威胁道：“是又怎么样，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白柏依旧没有反应，云芝在盯了白柏好一会后，又开口讽刺道：
“你倒是有恃无恐，不过这回确实是你赢了，但这又如何，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像一只败家之犬？”
云芝岔开了话题，白柏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反而舒气道：“听到你这般挖苦我，心中也算是舒畅许多。”
“舒畅？呵呵，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云芝突然变换语气，眼睛红着，手指用力指着白柏，歇斯底里道，“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错！可这人间偏偏要逼我们去死，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也就只有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才会说出这样冷血的话来！”
“抱歉……”白柏听到云芝的斥责，将身子蜷得更紧了些，云芝的话像扎入他心中的刺，可他连反驳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很正常！你就继续缩在这里，当你的刺猬好了！”
云芝说完盯了白柏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只是转身后她的嘴角却又勾了起来，找到了呢，白柏的弱点！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彼此都付出过真心。我的做法或许会让你们厌恶我，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阻止你们。”白柏突然站起了身，眼神坚定道。
“你果然还是一样无情呢……”云芝没有转身，继续讽刺道。
“不，若是再来一次，”白柏呼出一口气，走到云芝身旁，牵着她的手，缓缓道，“我来杀人。”
既然公理不如人愿，既然正义永远缺席，那么就让自己来主持这公理，维护这正义。
“娘，读书有什么用啊？”
“读书可以明德知礼，更重要的，是能让一个人心安。”
“心安？”
“对，心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唯今唯后，庶己无愧。”
心若是不能安定，读那么多书，晓得那么多道理又有什么用呢？
白柏牵着云芝的手向着青阳宗的方向走着，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放下心结后，眼前顿时一片开朗，白柏嘴角微微翘着，脑海中一个想法突兀地出现，而后像是倾泻一般，不可抑制地涌入他的大脑，他顿住了脚步。
月辉洒在白柏的身上，他想明白了！
法规是约束，而非束缚，它只有惩罚犯罪者的功能，而非阻止，所以犯罪者从未减少，法规它依赖于人心建立，只不过依赖的是大多数人心，所以它无法令所有人满意，它没有错，只是不够完美，人心会变，法规也可以变，无非是在执法的人能否明同异之处。
不过若世事无所愿，那么只能求心安了。
……
青阳郡城的长街巷，黩武药铺。
中年药仆躬身引着几个陌生的顾客进了另一间密室，不为其他，皆因他们手中有着一块五瓣花的牌子。
密室之中，昏黄的灯火伫
立在圆桌之上，红袍人背对着门口，看着前面五瓣黑色花瓣的旗帜，等人来齐都坐在座位上后，红袍人才缓缓转身，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人好久没有这么齐过了，连青阳左护使都大驾光临呢。”
……
密室之外，中年药仆望着已经合上的门板，浑浊的眼眸动了动，从柜台下掏出一张褐色的药纸来，又拿起躺在一旁的毛笔，蘸了蘸墨。
“吧嗒！”
纸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往外扩散开来。
中年药仆本来一成不变的面瘫突然变得狰狞可怖起来，眼睛也不再是一片浑浊。
“五毒……青阳……林决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