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维玉笑着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一脸认真道:“及瑶,这衣裳有些恶心,你且忍耐些,书院上下的人都被下了药,我想着若是想救他们,只能是先想办法解了他们体内的药,恢复他们的功夫,书院弟子一旦功夫恢复,再配合外面的龙吟令杀手,一定可以解了困境的。”
沈及瑶双手接过凌维玉脱下的外袍,疑惑道:“所以,你这衣裳上是?”
“是颜回的血和呕吐物,书院的境遇瞬息万变,天鹰人也踹踹不安,我不能带着你去冒险,所以只能先取了这些回来,看你能不能破解这药。”
待凌维玉说完,沈及瑶忙将衣裳铺开在几案上,转身取了两个茶盏用清水将衣裳上的血液和呕吐物分别冲刷进茶盏里,之后命人将衣裳拿了出去。
“我只能是试着破解,因为这血液和呕吐物最多只能试出药效的强弱和是否致命,但依靠现有的条件,根本无法分解里面药物的成分。”沈及瑶一边摆开自己的瓶瓶罐罐忙着,一边说道。
凌维玉听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说道:“能试出药性强弱便可,只要不伤及身体,其它都好说。”凌维玉说到这里,伸出自己的左手,将手掌摊到沈及瑶面前接着说道:“及瑶你看,我指甲里特意留了天鹰给他们服的药,你依据这个破解。”
沈及瑶仔细去看,只见凌维玉不算太短的指甲里确实保留了一些白色粉末,沈及瑶顿时露出了笑容,忙将药粉刮下来道:“你是怎么弄到的?只要有了药,我一定可以试出化解的解药。”
凌维玉听了松口气笑嘻嘻道:“自然是趁他们不注意偷的。”
原来凌维玉伤颜回,刺激颜回当众呕吐,包括亲自给颜回服药,都是凌维玉故意设计好的,之后她在给颜回喂药时,趁颜回挣扎的功夫用指甲将药丸掐下一半藏进了指甲里,只是可怜了颜回,被凌维玉折腾的够呛。
凝水听到这里不仅赞叹道:“凌姑娘真是聪慧,孤身上伽蓝山不说,还毫发无伤的带回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凝水实在佩服。”
“好说好说,这不情况紧急,没的办法嘛。”凌维玉不好意思的笑道。
沈及瑶一脸温柔,神色间对自己有凌维玉充满了骄傲:“颜回怎么样了?上次你伤了他伤势应该还未痊愈吧。”沈及瑶一边检测颜回的血液一边问道。
听到问及颜回,凌维玉的脸上掠过一抹暗淡:“瞧着不大好,貌似咳疾犯了又有伤在身,憔悴了不少。”
沈及瑶抬头看了凌维玉一眼,之后依旧低头忙着道:“那你还紧着他折腾?催吐取血取谁的不行。”
凌维玉浓密的睫毛呼扇了两下,抿抿嘴道:“他们都被关在文殊阁里,这么冷的天连个火盆都没有,若是他再在那里被冻下去,只怕会病的更严重,如今天鹰人知道颜回擅长制造机关,一定不会苛待了他的,至少今夜不必再受冻了。”
沈及瑶见凌维玉说到颜回,依旧是难掩的关怀,不禁笑道:“你呀,就是属刺猬的。”
伽蓝书院被凌维玉这么一折腾,书院上下对凌维玉谩骂连天,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能将凌维玉碎尸万端。
红鸢被凌维玉气的不轻,同时也对被带走的颜回担心不已,而颜回被带回了颜回所居住的听风阁,天鹰人见颜回踉踉跄跄病的一副快支撑不住的模样,果然放宽了对颜回的管制,不仅有了热茶热饭,还给添了火盆。
奈何颜回本就旧疾复发,经此一折腾,已然一身病骨。他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之后便上床榻躺下,只是不间断的咳嗽,让他无法入眠。
漆黑的夜,房间里并未点灯,颜回半靠在床榻的围栏上,泛白的脸上透着显而易见的憔悴,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手中的紫藤短刃,静静的出神。
曾记得,伽蓝初试,凌维玉笔走龙蛇,行云流水题下了:对萧萧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曾记得,秋雨的阁楼上,凌维玉衣袖舒展,唱出了“我一生与诗书做了闺中伴,与笔墨结成骨肉亲……这诗稿,不想玉马金堂登高第,只望它高山流水遇知音……”
而那时,自己却一腔真情错付,错将慕天薇当作了知音,殊不知知音就在眼前。
曾记得水云客栈,凌维玉在自己身后肆无忌惮的喊:“夫君,你躲的了水云客栈,可是躲不过伽蓝书院,哈哈哈……”
曾记得,凌维玉初入伽蓝,被银蝶追的满文殊阁跑,她一声“相公”看到自己像看到了救星,一个猴子上树就扒在了自己身上,就这样他被凌维玉占了便宜……
曾记得,凌维玉当着所有伽蓝学子的面,公然道:颜回是我一往情深之人……
只是那时的自己,却一心与她和离,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经意间已经被凌维玉所牵动。
曾记得,诛杀银蝶凌维玉为自己扛下了杀人的罪名,以至于进府衙大牢被烙铁烙上了一个狰狞的烙印。
曾记得,文殊阁院子里,林鹤故意借慕天薇的名声为难自己逼自己下跪,凌维玉突然出现扶住了自己,她为了给自己出气,断林鹤一根手指,她明眸含笑说道:“小公爷这话错了,我凌维玉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之后她将自己推开一段距离,说:“站远些,别让污血脏了眼睛。”
曾记得,那个清晨,凌维玉将自己原本期盼依旧的和离书递到自己手里,她说:“颜回师兄,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也不想听了,曾在辉腾,是我强人所难,入了伽蓝书院,所作所为亦是我一厢情愿,我既不想听你说抱歉,也不想听你说感谢,因为你的一句抱歉太轻,承不住我对你的一往情深,你的感谢也太轻,抵消不了我对你的造成的困扰和为难。”她说:“这是和离书,虽然你的和离书被我撕毁了,但是我心里已经收下了,从此以后,我们便再无瓜葛了。”
可是当他看到上面写着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自己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手中薄如蝉翼的纸张,竟觉得无比沉重,没有丝毫愉悦之感。
曾记得,书院的山门外一起受罚,凌维玉从昏沉中苏醒过来,她说:“颜回师兄,还能看见你,真好。”雨水打的她睁不开眼睛,她却笑容明净的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能陪着你在这里受罚,我还是很开心的。”
曾记得,曲水桥林鹤挥刀砍向自己,就在林鹤大刀落下之际,凌维玉却用身体护住自己,而凌维玉朝着刀锋迎了上去。
曾记得,戏楼合唱《红楼》被陷害招来毒蛇,蟒蛇在袭击自己的时,是凌维玉将他护住,而凌维玉自己却被毒蛇咬伤,自己在为其吸毒血时,凌维玉昏迷之际却推开自己说:“你不要命了……”
时至今日,他才幡然悔悟,原来凌维玉每一次都是舍生忘死的救自己,每一次都是凌维玉用命来护着自己,原来凌维玉早已占据了自己的心。
直到在桑榆村那一夜,他亲眼看到张平与凌维玉的岁月静好,自己心中的醋意蔓延,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子。只是,她再也不会追着自己喊“相公”,也不会跟人称自己为“夫君”了。
而这一切,一纸和离书,都是他自己一手求来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将凌维玉追回来,可是他却忘了,最初的最初,竟是自己一心要取了她的性命。
“颜回,从今以后,我凌维玉再不会喜欢你了,再不会缠着你,再不会气你怼你,也再不会用自己的命去护你,从前我对你的所有喜欢和纠缠,你就当一个傻子自娱自乐的闹剧吧,往后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因着这把短刃,我进了水云城府衙的大牢,因着你,我心口烙下了这块伤疤,这块伤疤见证了我对你的情深不悔,这把短刃承载了我对你的痴心绝对。”
“但是从此刻起,这块伤疤,会让我铭记我的痴心错付,这把短刃,我还你!”
一路从初识走到今天,颜回才发现此刻在他病倒之际,心里想的竟都是与凌维玉有关的点点滴滴。
手中的紫藤短刃幽幽的寒光晃了一下眼睛,才发现颜回深沉如海的眼眸里竟蓄着泪意。
颜回修长的手指拂过短刃上刻着的紫藤花,想起那日与凌维玉讲述关于紫藤花的典故,又想起今日凌维玉来时,身上那一身紫藤花的衣裳,颜回不禁苦涩一笑,沉吟道:“为情而生,为爱而亡,如今你穿着一袭紫藤的衣裳,想来只剩下这份夺命之恨了吧……”
都说,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这一场山长水阔的相逢,却再也换不来情深似海的曾经。
桐花居维玉及瑶凝水三人一夜未眠,沈及瑶挑灯夜战,终于在天亮时研制出了解药,三人自是欢喜,凌维玉梳洗一番更换了一身衣裳,穿的是另一套月白色绣紫藤的衣裙,披的是一件轻灰色的织锦斗篷。
沈及瑶和凝水将凌维玉送至桐花居门口,沈及瑶拉着凌维玉的手担心不已的叮嘱道:“无论如何,千万要小心,不管怎样,性命为重,一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