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韵秋上了马车一直沉默,手里的那枚令牌灼烫着她的心,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她小时候进她房间乱翻东西的时候发现过,当时还被母亲好一顿责骂,严令她不准动。如今想来,这枚令牌大约跟岐山一派相关吧?
陈胤默默的看着她,也不打扰,今天的事情太过复杂,她需要时间理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夏韵秋忽然转过脸问陈胤,“你怕不怕?”
她终于想明白了,夏老头和云夫人撵她走,就是想着冲在前头,给她留出逃走的时间,虽然他们的目标是她,但若在夏府没找到她,那些人心狠手辣一定不会放过夏老头和云夫人的,她不能袖手旁观兀自逃生。
正如翠儿说的那样,以前的云淡风轻,是有人在为她负重前行,现在她知道了,就不会再轻易让别人为她送命!
陈胤轻笑,“本将军十岁起就征战沙场,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其实,你可以置身事外的。”夏韵秋不想把将军府牵扯进来,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对方实力明显比她强上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不是将军府能惹得起的。
“你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即便我不出手,也跟将军府脱离不了关系,而且,你爹在将你嫁给我的时候,恐怕早就算到了这一层,我又怎能让他失望呢?”陈胤冲她眨眨眼。
“你看的倒是通透,刚才在夏府你为何答应的那么快?”
“不过是让他们放心罢了,你没察觉到马车一直在夏府附近转悠并未走远吗?”
夏韵秋给了他一记赞赏的眼神,豪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够意思!”
天,渐渐的黑了,黑云滚滚,遮住了月色,寥落稀疏的星光忽隐忽现,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夜色里,夏韵秋小心翼翼来回穿梭着,虽然没有武功,身手却异常敏捷,陈胤忍不住弯了弯唇,吩咐了赵风几句就往她这边走了过来拉住她,在树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低声道,“稍安勿躁,你不想看看他们的真实实力吗?”
新婚之夜的误会解除,夹在二人中间的隔阂少了许多,他们两个相处起来似乎格外的融洽。
“什么都瞒不过你!”夏韵秋瞥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是夏老头和云夫人,这俩人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他们两个还有这么多的秘密,只是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调皮了?
夏府虽然遣散了下人,夏福和林大娘却没走,她俩依次的把院子里的灯掌上,接着将做好的晚饭端了进去。
“你们两个坐下来一起吃吧。”夏老头吩咐道,夏福和林大娘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不能坏了规矩。”
云夫人轻笑,“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规矩不规矩,你们两个明知道留在夏府有危险,还偏偏留下来,就这份心意也值得,坐下来一起吃,吃完这顿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顿的,哪里这么多讲究,吃!”
夏府抹着眼角坐了下来,哽咽着将饭吃完。
林大娘倒是平静许多,当年主子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只遵照主子的吩咐照顾好小姐和老爷,如今真相大白,主子当年因为岐山师门受了那么多的苦,今日她终于可以为主子报仇了!
夏老头自夏韵秋的母亲去世后,许久都不曾喝过酒了,今日破天荒的喝了点,还被云夫人笑,“怎么?多年不动手了,不喝点打不出来了?”
“不尽然,我是闻不惯那血腥味,喝点酒冲淡一下。”夏老头仰头灌了一口,反手将酒坛掷出,墙上一个身披黑粉甲衣的男子应声而落,嘴角沁出血来断气而亡。
“师兄的身手还是这般出神入化!”云夫人赞叹一声,一个回旋,从腰间抽出软剑,直逼来人,几个剑花起落,四个身披黑粉甲衣的男子倒在了地上,脖子上薄而窄的伤口里鲜血汩汩而出。
“啪啪啪……”一个头戴斗篷的男子,带着面具拍着手走上前来,啧啧称赞,“多年不见,云朵小师妹的剑法更加精湛了。”
“是啊,多年不见,路逍师兄风采依旧,还是那么的让人……恶心!”云夫人收起剑,将地上的尸体一脚踢开,冷冷的看着来人。
斗篷男子摘下面具,脸上的笑意不减,“我就喜欢你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只可惜你太笨了,宁愿跟在他身边做条狗,也不愿在我身边做个美娇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没后悔过?”
“当然后悔过,真后悔当年没一剑杀了你,省的今天还得听你唠叨!”云夫人抖了抖剑,不屑的看着他,声音起,剑已至,“打就完了,废什么话!”
路逍堪堪避开她的剑锋,脸上仍被划出一串血珠,脸上的刺痛让他忍不住伸手一摸,触手的粘糯让他恼羞成怒,“臭婆娘,你敢伤我?”
“伤你如何?当年我能杀你,如今也可以!当初我好心留你一命,不是让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若是识相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云夫人站在地上,腰杆挺的笔直,身后裙摆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英姿飒飒,夏韵秋从未见过如此的她,忍不住轻叹,“若是她肯将这一面在夏老头面前展露,没准夏老头会爱上她。”
“不会的。”陈胤否定了她的说辞,有些人一旦走近心里,哪怕是死了,也容不下其他人再走进了。
夏老头是,他也是。
“你太小看你爹了。”陈胤接着道,“他带着各种面具在人前伪装,不过是有所筹谋罢了。”
夏韵秋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
陈胤没再赘言,云夫人已经跟路逍打了起来,高手过招,快的让夏韵秋辨不清身形,她紧张的抓着陈胤的袖子低声问,“他们两个谁会赢?”
陈胤回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安抚道,“放心,云夫人不会有事的,路逍看似狂妄,看云夫人的眼中却有情,他不会下狠手的,我们只需防其他人就可以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因爱生恨痛下杀手?”因爱生恨,因爱生怖,因爱成仇的,戏文上这样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他怎么就知道路逍不会?
“刚才云夫人对他出手,路逍是有机会回击的,云夫人不见得能伤了他,他明知道自己会受伤还不出手,不是有情是什么?”陈胤分析道,而且,云夫人的那一击也完全可以将他伤的更重,却只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了。
“砰——”的一声巨响,云夫人和路逍被各自震开退后两三步后稳住身形,一番过招,胜负未分,路逍身边的人沉不住气了,暗中射出一箭,直逼云夫人而去。
夏老头暗叫不好,一个纵身将云夫人推开,那支箭擦着他的胳膊飞了出去,胳膊上衣服破了,鲜血染红了衣衫。
“师兄你怎么样?”云夫人从地上爬起来,握住夏老头的胳膊问。
“我没事。”血色是红的,箭头没毒,夏老头扯了扯唇,笑着看向路逍,“岐山一派何时变得这般猥琐,竟会暗箭伤人了?”
路逍的脸色很不好看,怒喝一声,“谁让你放箭的?”
放箭的那人上前辩解,“主人让我们速速找到圣女继承人,他们这般分明是拖延时间,难道师兄看不出来吗?”
云夫人撕下一片衣袖简单的帮夏老头包扎一下,嘲讽道,“师门现在都这么没规矩了吗?连阿猫阿狗都能主事了!”
路逍反手给了那人一巴掌,“此事我自有主张,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还不退下?”
那人捂着脸退了下去,袖子里的拳头握的紧紧的。
路逍转过脸来看向夏老头和云夫人,语重心长道,“你们这又是何必呢?只要交出圣女继承人,师门也不会为难你们,何必非要嘴硬送死呢?”
“笑话!”云夫人冷笑一声,“路师兄是脑子被门挤了还是被驴踢了,岐山勾结齐家军已是不争的事实,眼下却跑到西陵来抓人,当真以为西陵如此好欺负不成?”
话糙理不糙,这也是他们顾忌的,东周与西陵虽无战事,贸然潜入西陵抓人也是秘密之举,但若真的被官府知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路逍似乎没什么耐心了,大手一挥,“给我上!”
数十黑粉甲衣人蜂拥而上将夏老头和云夫人团团围住,林大娘也不甘示弱操起一把菜刀冲了进去,刀起刀落,几个黑粉甲衣人被砍倒在地。
林大娘能提着菜刀杀人,惊的夏韵秋瞪了大眼睛,那宽厚的大身板在黑粉甲衣人群里游刃有余。
夏福也是深藏不露,死死的守在夏老头的身边,将凑上前的黑粉甲衣人踢飞出去,虽然一把年纪,动起手来完全不输他们。
夏韵秋暗暗感叹,怪不得夏老头急着赶她走,她留在夏家的话还真成了他们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