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是想着借国外媒体的名义,让市里对这种上门讹诈的行为进行整顿,韩易帆没想到的是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一身白皮对这个时代国人的影响,居然一下子把矛盾提升到了国际的高度,也不知道他们这时候开会都在研究个啥。
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老韩让人把那些主打菜都给两外国人上了一道,咔咔的合影,准备洗出来贴在一面装饰墙上,既然还有那么多人想往外边,那就来个硬核推广。
墙外开花墙内香,嗯,这句话没毛病。
现在的市面上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是出口转内销的,在外海转个圈回来之后在某些商家的店里就变成了进口货,价格翻了十倍不止,还能享受出口退税,简直一举多得,发家致富的绝对捷径。
食物也是一样,当天朝的辣酱摆上了国外超市的购物架,立刻从原来只在民间流传的一味调料变成了全国人们都追捧的热品,这难道不是一种营销手段。
宝岛人说我们吃不起茶叶蛋和榨菜,我们不也在嘲笑国外货架上一瓶某干妈的辣酱标着几十刀价格都还大受欢迎的土鳖样子么。
这同样性质的鄙视链里,我们敢嘲讽和回击宝岛,怎么就不能好好正视一下那层白皮,难道东西方之间真的就存在阶级差距不成?
唉,韩易帆其实也挺纠结的,一面鄙视某些人的软骨头,一面又需要那一层白皮来狐假虎威的吓唬那些软骨头,显得自己特不是个人。
韩家食府主打南方菜,板栗鸡,柠檬鸭,菠萝鸭,茄汁龙眼排骨……全是水果烧菜,要的就是个新奇,还有木瓜粥,桂圆炖鸡汤等等补气补血的汤饮,就不信吸引不到女顾客。
女人来的多了,男人自然就不会少。
废物利用结束,韩易帆就让那两人赶紧滚蛋,他两自己也知道,坑了一把行政机构,现在不跑,等有人反应过来恐怕就来不及了,毕竟假货永远知道自己是假货。
“这怎么就走了,你也不留留人家”看着外国友人匆匆离去的身影,易爱彤纵有万般的不舍,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和孩子抱怨两句。
“人家还有事,今天从金陵赶过来就很给面子了”韩易帆心里觉得有点苦逼,本想用一个谎来维护自家饭店,最后却要用无数个谎言来维持最初撒的那个谎,你还得保证它的逻辑是通顺的,缜密的,这样才能不露马脚。
圆个谎比重新开个剧本还累,要不怎么说男人开始撒谎的时候智商就仅此于爱因斯坦呢。
“就怕别人说咱怠慢了人家,今天那阵势可吓人了”易爱彤说着说着,又把话往儿子身上引:“他们有没有和你说啥时候上报纸啊,发国外的咱还能看到不?”
“能能能,到时候只要我一问,他们指定就发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认识人家,他们来帮忙是情分,你这样不分好赖的指使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人老板呢。”
这话就真相了,不过不能跟老妈说实话啊,韩易帆只得苦着张脸在那挨训,让一旁看热闹的大美妞心里乐得都快抽过去了。
下午韩书亮满面春风的回来了,也不知道市里的班子开会,叫他个主任副科去干嘛,一进门就找老外,得知两外国人已经离开了立刻脸色大变。
瞅这架势韩易帆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趁老妈不在,就对他说:“爸,没事,我已经让他们把录像删了,他们要发稿子也就写写咱家的美食。”
“真的!”
真老韩一把就抓住了韩易帆的肩膀,神色激动,这兴奋劲跟喝了两瓶茅台似的。
“是真的,到时我发给您看啊,今天您也喝多了,开了一下午会,去楼上办公室休息一下吧”韩易帆好说歹说的将老爸扶上楼,让他在屋里的沙发躺下,把老外的联系方式这一重要线索给忽悠过去了。
啧啧,老韩出门时砸吧着嘴,这是要升的节奏吧,市里把任务就这么丢给了老爸,明显是要看他处置的结果再做决定。
上辈子韩书亮是硬生靠资历给熬成的正科,那时候他都50了,哪还有什么前途可以
去企盼和拼搏。
照韩易帆现在安排的这剧本,老爸年内升个正科不成问题,一个四十出头的正科级办公室主任,熬个三年未必不能升任处级干部。
他的思绪已经开始飘了,09年在都梁县内发了一起盗墓事件,被盗的墓主人是西汉江都王刘非。随着考古发掘的进展,所获成果引起了省内甚至是全国的热议和关注,当时韩书亮就显得特别遗憾,毕竟就在市辖内的考古发掘他们单位却没能过多参与,那是金陵博物馆带头发掘的,基本没他们什么事。
11年修建省内高速的时候在都梁县又发现了大墓群,墓葬种类丰富,仅汉墓就有一百多座,甚至还有南北朝,以及唐宋时期的墓葬。
17年,还是都梁县,城内棚户区改造又发现了大量的千年文物,8000米的南宋古城墙,还有都梁宫遗址,庞大的地下水道……
这些以往只能眼红不能参与的事今后就是老爸的政治资本,他听爸妈念叨多了,连具体地点都知道在哪。
韩易帆朝大美妞招了招手,两人就坐在二楼的临窗卡座上,这事确实得好好谋划一下。
若是有个在文广局当头头的老爸,以后就可以把印刷出版事务都扔老家来,没有掣肘不说,还能为家乡的经济文化建设出一份力量。
嗯,当是对今天这场大忽悠的一个补偿吧。
易爱彤看着儿子把丈夫扶到屋子里休息,又看到两个年轻人坐在窗前说着悄悄话,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享受过,简直比二十多年前结婚的时候还幸福。
第二天一早,一家四口,嗯,这个用词有点奇怪,反正四个人差不多都是同时起的,看到韩易帆睡在客厅的沙发也两口子也不奇怪,只当这两孩子面皮薄。
韩书亮要去上班,易爱彤要去店里,韩易顺和张零露则要返回金陵了。
三天的时间,父母给他展现的最大变化就是比以往自信了很多,而这种自信大多是来自于他。
孩子的成长与成就,以及在金钱上的自立自由,是最容易让中年人重新焕发精神的良药。再看看网络上鼓吹的中年危机,事业,家庭,孩子,种种负担产生的生存压力和长期积累的精神疲劳,在这剂良药之下必然会药到病除。
回到了金陵,假期结束,几人又开始了苦逼的创作生涯,老韩的日子就在写剧本,编小曲,背背书,睡睡觉,以及被两个女魔头压榨脂肪的节奏中度过。
这天大早刚跑完步,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做腰腹动作,才躺下去的韩易帆就面色紫红,然后开始泛青,显得十分难受,在李青姀不解的眼神中,他好不容易翻了个身,卷曲着身子匍在地上才觉得舒服些。
“怎么了?”
大帅妞到底是看出了不妥,这人虽然总算一副很欠揍的亚子,但是对她们的要求几乎都不会拒绝,规定的运动量也从没偷懒过。
“六六,你快出来!”
韩易帆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在两姑娘的搀扶下慢慢的站了起来,张零露甚至拿出了硝酸甘油片让他含着,韩易帆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铁青的面色和绷紧的肌肉才慢慢缓和下来,这时的他已是一身大汗淋漓。
两姑娘充当左右护法跪坐在沙发上,紧张的看着他,这胸闷气短来得太突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情况120都不管用。
韩易帆有些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痛了?
他都不知道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绞痛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自己的身体还有什么隐疾?
“没事了”韩易帆看着两姑娘一脸紧张的神色,想让她们安下心来。
张零露搭在他脉搏上的手可一直没松开,见老韩的面色真的平静了,一脸疑惑的问:“怎么忽然会这样?”
“真是个宝藏女孩,还会号脉”这个尴尬的玩笑没有打开气氛,韩易帆只得无奈的摇头:“真不知道,刚刚一躺下去就是一阵心悸,然后开始胸闷气喘。现在那种感觉没有了,反倒是有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你看我手上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好像是自己没穿衣服,被绑在囚
车上游街示众,跟犯了滔天大罪一样,被亿万愤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非常难受。”
这不着调的男人,都开始编故事了,李青姀瞪了老韩一眼,看在某人刚刚忽然犯病的份上,就饶了他这次。
大帅妞兀自走到餐厅吃早饭,大美妞却还在盯着韩易帆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韩易帆有些颓然的抓着头发:“是啊,那股绞痛是没了,但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脉搏跳得越发的厉害,总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张零露想了想才说:“应该是你忘了的某件事,但是对你影响挺大的,只是你记不起来,所以身体的记忆才会以这种方式提醒你。”
老韩想了想,认可了这种说法。
“那今天就先别去工作室了”出于对未知事件的谨慎考虑,大美妞直接修改了三人今天的日程:“我们去神烈山里转转吧,散散心,呼吸点新鲜空气对缓和你的状况也有好处,说不定心情一好就想起来了呢。”
老韩就是这个小圈子里的主心骨,虽然平日里让俩姑娘呼来喝去,整得跟条狗一样,一旦他出现了问题,所有人的状况都不对了。
看看工作室里的那两货,得知因为老韩身体抱恙不去上班,在问清楚具体情况之后,居然直接溜号了!
没办法,他两每人手里分到的剧本以及共同开发的《铜鼓金文》第三纲目都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现在一个绝对核心病了,一个移动知识库在照顾病人,连个探讨的对象都没有,他两觉得与其在工作室里发呆,不如趁机给自己放个假。
春夏之交,巍巍紫金郁郁葱葱,是金陵纳凉避暑的好地方,景区很大,景点也多,想要好好逛逛的人一天根本看不下来。
没心思去爬头陀岭,韩易帆只是在白马公园门口走一圈就停下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的面色阴郁的吓人。
张零露知道这不是病,却又毫无办法,只得带着他去元武湖划船,今天是周一,荡漾在宽阔平静的湖面上,至少不会吓着那些出来溜达的大妈大爷。
这个世界和时间仿若静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易帆忽然从船上坐起来,看着波荡的湖水,以及湖岸边细微晃动的建筑,所有人都跑到了宽阔的街面上,全是一副焦虑不安的面孔。
“怎么了?”
张零露也坐了起来,李青姀早就耐不住两人什么话都不说的干躺着,这会儿都不知上哪去了。
她正想打电话,却看到韩易帆空洞失神的眼眸里溢出了成串的泪水。
“怎么了?你没事吧?”
这时的张零露可顾不上别人了,她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看韩易帆的样子,只怕是非常严重。
她双手抚着韩易帆的脸,不断的用手抹去他的泪水,只是眼泪从未断流,她就只能不停的擦拭。
张零露害怕,害怕已经发生的那件未知的事情,害怕韩易帆会因此而陷入无边的恐惧和自责中去。那样她又只能回到过去,孤独的生活,直到下一次被那种不知名的情绪和恐惧操控自己的意识和身体。
无论是呼唤还是扯拽,她怎么都叫弄不醒依旧茫然流泪的韩易帆,张零露没有犹豫,对着他的嘴吻了过去。
唇分,韩易帆像忽然溺水的人一样反应过来,狠狠的抱住了张零露,不断的呢喃:“我怎么会忘记,我怎么能忘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巴蜀地震了,和76年的那次一样。”
张零露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用力的搂着韩易帆,她清楚76年的那场灾难到底是何等的惨烈,如今,那条翻滚的地龙从东北去往了西南吗?
韩易帆望着西边,目及所致,仿似看到了一片废墟。
现在是5月12日,星期一,下午2点28分。
那股几乎令他疯狂的感觉没有了,想忽然有人用力的把它抽掉,只是随之被抽走的,还有他的心,韩易帆觉得自己体内此刻就是空落落的一片,没心没肝,若不是被张零露紧紧抱着,恐怕早已飘离这个世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