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罗乔硬是怔愣了许久，似乎是想起了过去被他忽略的一些细枝末节，才猛然摇头：“不可能，孤不相信！”
“呵……”言喻冷笑一声，居高临下，斜睨着他，道，“不说，你不肯走；说了，你又不相信。屈灵均的祭日还没到呢，你这就想着拿整个楚地的百姓喂鱼祭先生了？”
这话说得，委实狠毒，直逼得罗乔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噎死。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回了郢都之后，再做考证，无需在此与本王多费口舌，空给那些觊觎你楚国王位的歹人们机会！”
罗乔兀自颓靡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何时启程？”
“午时起程。”
言喻言简意赅，没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地穴。
临走前，还对几个看守着罗乔的青年人说道：“最后两个时辰，你们给我将他看牢了！若是逃了，你们提头来见！”
几人一颤：“是——”
言喻并未回住处去找云玺。
他径直去找了族长。
“妥了？”
“尚未。”
言喻坦然坐下，随手从桌案上的盘子里抓起一把乳白色的粉末，撒入杯中，给自己冲了碗三生汤。
热气蒸腾，聚于其上，未发，饮之。
久违的味道直冲得言喻心胸开阔，颇有一股子荡气回肠之感。
族长见了，只觉好笑，在他身边坐下，道：“怎么，罗乔依旧不答应？”
“我并未再同他谈此事。”言喻将三生汤饮尽，将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沉声道，“我原以为，这罗乔再不济，也该有些脑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料想，竟真真是个揣着糊涂装明白的！”
族长：“……”
“你们与他谈了那么久，竟没发现这一点，倒也是件稀罕事儿。”
言喻当真是被罗乔气着了，发起狠来，连自己人都嘲讽上了。
族长：“……”
谁能想到长着脑子的人没脑子呢？
他们虽然精通巫蛊之术，却也不敢擅自给人动刀开颅啊！
“那……你有什么打算？可还要继续跟他耗着？”
“我本该在三月初三大婚，如今被他折腾没了，你说我愿不愿意陪他耗着？”
族长：“……”
他还是闭嘴好了。
“两个时辰后，我与长定殿下会将他带回郢都——我留他有用，你们近来不要再打他的主意。”言喻多说了那么几句之后，总算是慢慢平复了心情，这才说起了正经事儿。
“不多住几天？”
言喻瞟了族长一眼。
“哦，对，长定殿下会怕。”
言喻沉默一阵，才问道：“我看上去那么像是一个只重媳妇儿不重大事儿的人吗？”
族长忙不迭地点头，嘴里也碎碎念道：“啧，你是没看见，你才回来那会儿，恨不得黏长定殿下身上去的眼神儿——后来长定殿下要与楚世子单独说话时，你站在外头，都快成望夫石了你知道吗？”
言喻：“……”
他不知道。
他在想着，这回离开，是不是该带些族里的青壮年离开？
不然，族里女子不多，僧多粥少，总不是个办法——至少，成天将他这个有媳妇儿的人当异类，不是什么好事儿。
“行了，老不正经的，别说浑话儿！”言喻及时打住了族长止不住的笑声，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递给他，问道，“您看看这个。”
“哟呵，好丑的香囊！我们山里的姑娘做的针线活都比这好……”
老族长的声音在言喻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渐低了下去。
他似乎猜到这个香囊是谁绣的了。
——可不就是这位心尖儿上的长定殿下嘛！
他缩了缩脖子，噤声，小心地将香囊打开，细嗅了一下。
“灵霄草？！”
“嗯。”言喻沉声应道，“我之后需用到此香，可又想化了它的致幻性。”
组长拧眉思量了许久，才缓缓道：“我记得当年你带回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少年——他应当知晓，该如何化去其中的药性。”
言喻颔首：“我找杜衡瞧过了。他告诉我说，需取玉泉捣碎，加入其中。”
所谓玉泉，乃是一种金石。
烈火焚烧化为粉末之后，给人饮下，一年之内，百毒不侵。
灵霄草的毒性难解，遂只能以玉泉长生不死的功效压制。
正因传闻中的玉泉有这长生不老的功效，许多人便上山挖采，高价售给权臣富商，牟取暴利。
到如今，玉泉已甚是罕见。
言喻也只是依稀记得，族长手中尚有一小块石子。
果然，他话音落了许久，也没听见老族长接话。
“族长若是肯借，言喻感激不尽——族长放心，我仅用其灵霄草毒性，断不服用。”
老族长这才长叹了一声。
“不是我不肯借你，而是这石子，早在我们辗转流离、找寻下一处落脚点时，被人强抢了去。”他摇头道，“我们当时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看重这生老病死的事儿，便也没费心去抢回来。”
言喻闻言，不由一愣：“那，族长可知，玉泉被何人抢了去？”
“是郢都以东，一处庄子里的员外。”
是才发生不久的事儿，族长尚记得清楚：“听说是户姓陈的人家。”
“我倒是听说过——那位员外郎，似乎是个祖籍楚地、后来入京为官的致仕官吏。”言喻垂眸思量许久，才道，“从此处去郢都，倒是顺路。”
“这样宝贝的东西，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已经磨碎了喝下。”族长摇头道，“只是我们手上的玉泉长得分外好看——兴许那户人家并不识货，只抢了回去，当个摆件呢！”
言喻心事重重，并未觉得族长这话能安他的心。
倘若没有了这玉泉作引，云玺又稍稍心志不坚一些，只怕她就此困在幻境之中，再难逃出！
虽然这样，也能拿到完整虎符……
可是言喻并不想牺牲他的小姑娘。
即便这是舍一救天下的好事儿，言喻也不愿意。
他嚯地一下站起，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去告知长定殿下，即刻启程！还请族长去找两个身强体壮的青年，带上罗乔，与我们同回郢都。”
等不到午时了。
哪怕是多浪费一刻钟，都是在拿云玺的安危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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