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五十六章·授印

    “费无疾,为何停箸不食?予设宴与你同食,莫非不满意?”

    帝辛跪坐在高处,俯视着费潜,看着他空对着案上食物不动筷子,低头不语,脸上露出了促狭戏谑的笑意。

    “王上,往日常有牛羊,今日为何只有饼子和梅子羹?”费潜盯着自己桌上的饭食,憋闷地说道,倒不是嫌弃饭食简陋,实在是反差一下子太大了,习惯了天天牛肉管够随便造,突然换成了大饼子加上酸梅汤,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予当庭宣布,即日起自予以下用度减半,以躬行勤俭,自当以身作则,”帝辛喝了一口酒,指指自己案上,同样也是简陋的饭食,不过是多了些瓜果,不见半点肉星,“予同样吃的是饼子梅羹,莫非独独你费无疾不愿,无肉不欢?”

    “怎会,无疾在费地之时亦是少有肉食,近日吃多了牛羊,倒也十分想念这等简单饭食。”费潜笑笑,拿起一块大黄米团子啃起来。

    只是他心里却在别扭,帝辛这家伙太过了些,要是单单简化宴饮规格,少些铺张也还好,一下子弄的这么简朴,好像要把一个君王当成寻常百姓一般过日子,就有些作秀的嫌疑了。

    对,就是在作秀!传扬出去,堂堂君王都在厉行节俭,下面的王公贵族若是还敢讲究排面,每餐用上几十道菜,出行冠盖如云,铺张浪费的,是不是不给老大面子?到时候收拾起来就有借口了嘛。

    他想让贵族们做选择,要么收敛起来,乖乖做人,要么就给他把柄,让他有机会问罪,一定是这样。白日里帝辛下令的时候就很坚决,一点没有和其他人商量的意思,箕子老爷爷想说什么,都被他瞪了回去,不等那几个巫祝以不符合礼法制定规则的理由反驳,就直接拂袖而走,溜得飞快。

    现在想想,帝辛借题发挥的未免太快了,好像早就酝酿好了,甚至是和费潜排练过,当众唱双簧一般,让众人在帝辛走后看费潜的眼神都很不对劲。

    “我实在是自作聪明,这么一个狠人,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大张旗鼓的让我当众表演,分明是吸引这些老头子过来,趁机使坏……说不定过一阵还会安插人手,去窥视各家贵族的日常行止,谁忍不住粗茶淡饭,想开开荤,这家伙转天就上门找麻烦……我真是太天真了。”

    费潜味同嚼蜡地啃着团子,心里自怨自艾地嘀咕着,懊悔自己轻佻无知,被人给戏耍了。

    “费无疾,何故眉头紧锁啊?莫非还有怨言?予亲自设宴款待,你父费伯可也未有过此等荣耀。”帝辛叼着一角美酒,坏笑着瞥向费潜,把他都写在脸上了的郁闷看得一清二楚,出言调侃道。

    “多谢王上抬爱,”费潜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算是谢过,“王上,若无疾所料不差,您应该是即将调遣人手,组建一支只潜行于黑夜的军队了吧?”

    “嗯?”帝辛正放浪形骸的叼着杯子仰头喝酒,闻言一愣,角杯差点砸到脸上,“费无疾,你如何得知予之心思,此时予未曾与任何人说起?”

    “王上莫要疑虑,无疾绝非使了什么窥探他人心迹的巫术,白日里那小手段不也是被王上玩弄吗?不过是依照情理推断罢了。”

    “你想说什么?”帝辛将酒杯放下,一手靠在案上,俯身向费潜这边靠了靠,眼中有些兴趣。

    “无疾是想说,既然小子这等浅薄见识,都能想得到王上接下来的举措,诸位老成谋国的老大人自是同样想到,王上组建这支队伍,用处必然大打折扣。”

    “哦?听你此言,似乎胸有成竹,已有计策应对?”

    费潜抬头,左右望了望,目光停留在侍立左右的宫人身上。帝辛会意,挥手驱散了侍者,令人将宫门关上。费潜这才起身,走到殿堂正中,认真地行了一礼。

    “正是,无疾从神人处习得秘法,可训练出一支无往不利的奇兵,今日斗胆,敢请王上授予小子全权!若王上信任,必将收获一张覆盖举国上下的大网,潜于暗夜,无处不在,令王上耳目遍及天下,列国事无大小,皆能旦夕把握!”

    费潜慷慨激昂,信誓旦旦,似乎全无半点私心,满腔报国热血——虽然他这一番话里字字句句都出自私心。

    虽然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年纪太小,染指权力实在操之过急,但他就是很急切。他对费宁的想念每天都在煎熬着他,尤其是在得知那个小女孩很有可能是有苏氏之人后——尽管他也知道,那个小女孩也许只是一片相似的叶子,未必如自己一般,但他就是难以忍受等待。

    他要把握一些权力,拥有可以遍及天下的耳目,去为他探听消息,找到那个孩子。而想拥有权力,掌握眼线,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无疑就是牵头组建一支秘密部队,锦衣卫、东西厂,历史上有足够的案例作为佐证。而最妙的是,帝辛现在正需要这样一股力量。

    “你——”帝辛俯身望着费潜,眼中有些犹疑之色,“无疾,你毕竟年纪尚幼,演武练兵之事不适合你,还是将秘法书写出来,予另择一人代劳吧。”

    “王上是看轻无疾年幼?”费潜抬起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不清那是不服气的神情还是别的什么。

    帝辛笑笑,没有说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无疾虽年幼,却有大志——至于是何志向,王上您是知道的。何况王上所见,无疾莫非真是与同龄的孩童一般,懵懂无知?”

    “自然不同,可——”

    “王上,白日里一句戏言的打赌,让无疾出丑,被您戏耍,小子心有不甘,此时想再与您打个赌,不置可否!?”

    “你……想赌什么?”帝辛原本张口就要批驳,却见费潜十分郑重,像是抱着极大的决心似的,摇头一笑,有些好奇问道。

    “就赌,小子无疾可有变残弱为狮虎的韬略!既然王上不信任无疾的本事,就请王上挑选一只疲弱之师,交予无疾操演,来年田猎,与王上手中最为强悍的劲卒赛上一场,有无成效自然显现!”

    “哦?你有这等心气?”帝辛忍俊不禁笑道,神色间似乎并未当真,只道是小孩子争强好胜,想要表现自己,“那你倒是说说,你的赌注是何物?”

    费潜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帝辛,展颜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就赌无疾这颗头颅。”

    帝辛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费潜,再是童言无忌,也没有拿自己脑袋做赌注的,更何况那份决绝与郑重,根本没有半分玩笑意味。帝辛审视良久,默不作声,费潜就指着自己的脑袋,同样沉默着望向他,一时间殿内一片死寂,连灯花噼啪的细小声响都如同雷鸣一般。

    “你若赌输了,予可绝不会令你食言,到时你父发难,将如何处之?”帝辛嘴角渐渐勾起,意味深长地问道。

    “无疾明日便归家,与父亲说明此事,若无疾无才,输给王上的劲卒,只当不是费氏之人,王上尽可摘去小子头颅,费氏决不因此作乱。”

    “哈哈,哈哈哈哈……”帝辛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一拍案头,抽出腰间王剑,“你这小儿如此相逼,予身为君王岂能怕了你?来!费无疾,上前领受王命!”

    “费无疾领命。”费潜上前两步,跪倒在地,长身拜令诏命。

    帝辛走下来,在费潜面前站定,手中之剑搭在他肩头。

    “着令费伯之子费仲为小亚,领军千人,演武操练!来年田猎,与王师劲旅千人较量,若不敌,便是你殒命之时,费仲,你可满意?”

    “王上,既是要为您练出一只奇兵,千人对千人如何看得出成效?”

    “哦?莫非你想以千人对阵上万军卒?”帝辛眉头皱起,觉得费潜有些太过自大了,当他纵横天下的精兵强将都是纸老虎不成?

    “非也,上千军卒,以臣之心力实难管教,臣请王上下令,于军中挑选百人足矣。来年田猎,臣将以百人之军,大破王上千人!”费潜说着,羞涩一笑,加上了一句,“王上若是怕输得难看,不妨挑选百名老弱兵卒,战力稍弱些,到时还能给您那一千人留些颜面。”

    “百名老弱对阵千人?还大破?费无疾,你狂妄得很啊?就是给你百名精悍勇士,予也不信了你能击败十倍之敌!”帝辛气极反笑,大袖一挥,抓着费潜的脑袋一同揉捏,“予即刻选拔一百精兵交与你演练,费无疾,你这颗小小头颅,予是要定了!”

    “谢王上,烦请您给予印鉴,臣这便往校场看看,挑几名日后的卫官出来。”

    “你倒是心急?怕丢了头颅?”帝辛阴恻恻一笑,招宫人进来,命其取回一枚分作两片的兽形玉印,交与费潜一半,“持此印鉴,挑选去吧,一百人,多一人都不作数。”

    费潜接印谢恩,嘿嘿一笑,退下后直奔校场去了。

    帝辛把玩着另外一半印鉴,脸上笑意扩大,渐渐变成了捧腹大笑,声如雷鸣,令门外的宫人忍不住窥探。

    “百人对千人?费无疾,有趣!予倒要看看,待你见是予亲率大军征伐,面上做何表情!”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