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盛大的祭典上会闹出这样的乱子,在场的群臣与贵族们瞟一眼渐行渐远的微子,瞄一下神色阴沉的王上,无人敢出头,场间一时鸦雀无声。
“继续。”帝辛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神情恢复了淡然,微笑着示意礼仪继续,似乎转眼间又变成了那个顾盼自雄的君王。
“启禀王上,微子离去,无人主持大典,如何继续?”
有人开口发问,不温不火,听不出来是倾向于帝辛还是替微子鸣不平,好像只是在就事论事。
“是予在主持大礼,与他何干,怎的他离去,礼仪就要荒废了不成?”帝辛拢着双手,眯缝着一双眼,从眼皮缝里泄露出一丝摄人的寒光。
“臣并无此意,只是大礼仪自然要有人执掌祭祀的重器,否则岂不是对上苍不敬?”
费潜张望一圈,找到了说话的人,是一个年纪五六十岁,与箕子仿佛的老者,只是看起来就苍老许多,精气神远不如箕子。
“比干王叔,您倒是提醒了侄儿,祭告上帝的重器,确实必须有人执掌。”
比干?这老头就是比干?费潜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了那老头的心口窝上,充满好奇,不知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藏着一颗玲珑心。
不过既然闻仲闻太师都是查无此人,演义小说想来做不得真。
“王上,既然如此,不如请微子回来继续主——”
敢情这位是想把微子叫回来,把典礼继续下去,不过刚才怎么不站出来?还没说完,比干的话就被帝辛打断了。
“王叔无需忧虑,不就是执掌礼器的人选吗?侄儿早有属意者,”帝辛抬手打断比干,而后挥手一招,提高了音量,“费伯上前,今日予命你为祝,把持国之重器!”
群臣哗然,交头接耳,一道道夹杂着疑惑,揣测,艳羡,戒备等复杂情绪的目光纷纷望向台下的费伯。
费伯愕然,歪着头思索,顷刻后失笑,拍拍脑门,起身上前。
“臣谨遵王命。”
费伯恭恭敬敬地行礼谢恩之时,费潜瞄见箕子老爷爷嘴角笑容玩味。
“王上,臣不曾钻研祭礼,不甚精通,若有疏漏,请王上赎罪。”
“无妨,你只需要站在鼎前即可。”
只需要站在祭天大鼎前面不用你主持祭礼,也不用你开口说话,这不就是当个吉祥物吗?帝辛这是把礼仪的权力全攥在自己手里了。
费伯愣了一愣,微笑着再拜,转身站到了大鼎前,闭紧嘴巴,当好他的“吉祥物”。
祭礼再次开始,气氛却有些微妙了,就算是受封得赏的人,脸上也不见了明显的喜悦之色,心里都在打着算盘。
“母亲,掌管礼器是什么重要职位吗?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对费——父亲担任祝有些非议?”
费潜偷瞄着各人眼色,有些不理解,悄悄扯扯灵的衣袖,轻声问道。
“小无疾,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不光是掌管礼器的事,以后,可是能与王上共同商议法条的。”
还没等灵开口为费潜解惑,旁边的箕子老爷爷凑过来接话了,歪着脸,对他小声说道。
商议法条?莫非是说以后费伯就拥有了和帝辛一起商量制定法律的权力?这岂不是拥有了整个王朝一半的立法权?
虽然可能具体的权力不是这么大,但是在费潜看来这已经是十分嚣张的官位了,难怪其他人一听费伯受封,神色都那么古怪。
“可是王上突然命父亲为祝,是不是太仓促了,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出言反对呢?”
费潜轻声细语的问道,说着,不自禁地瞟了一眼比干老爷子,见他脸色不好看,却也没有直言反对的意思。
“嘿嘿,虽然这个位置未必是给费伯准备的,可今日偏巧就赶上,空出来了。,不知王上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当场任命,这样就没人能反对了,小无疾,你知道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王上已经——”
话刚一出口,费潜就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起了原本的打算,今天来这可没想多出彩,就算这箕子老爷爷是子宁的亲祖宗,他也不想被另眼相看。
“哦?怎么不说了?”箕子偏过脸来,瞥着费潜,饶有兴趣地笑道。
“无疾鲁钝得很,哪里懂得这么多道理,请老祖宗为无疾解惑吧?”
箕子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费潜的眼睛,好像试图看出什么来。费潜充分地发挥自身可爱优点,扑闪着大眼睛,天真地回望过去,人畜无害。
“这是因为啊,此时闹了一场,群臣想着王上已经有怒无处发,哪里还敢出言反对,就连你父亲也不敢拒绝,一旦不从,那可就是在这种大场面上,当众驳了王上,罪过可就大喽,是以他只能领命。”
“原来是这样啊……”听了箕子的解释,费潜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心里确实有些恍然,他想到了第一点,群臣不敢在老虎怒气头上捋虎须,却没想到第二点,费伯的被迫从命。
仔细回想,自家便宜老爹好像确实在保持中立,不然也不被多方拉拢,连刺杀儿子嫁祸的阴招都用上了。也就是说,如果是其他时刻帝辛发布诏命,任命他为祝或者为别的什么,只怕他会婉拒。而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拒绝就太火上浇油了,费伯不敢冒风险,就只能被赶鸭子上架,恭敬领命。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帝辛与微子的冲突,真真切切是心里带怒气的,费潜都要怀疑这是为了逼费伯就范,两人和合伙演的一出戏了——若真是临时起意的话,帝辛这头恶龙还真是反应够快的,够阴险,有前途。
“小无疾,刚才老夫说的这些,你都听懂了?”箕子瞧着费潜走神,脸上满是慈祥的微笑。
六岁的孩子能听懂这些,是不是也有点聪明过头,显得反常了?费潜暗自反思。
“听懂了!老祖宗讲的很明了,无疾一下子就听懂了!”
费潜心里思量着,瞪大眼睛,梗着脖子,表演出一副小孩子明明听得云山雾罩,却还要逞强装作听懂的模样。
箕子笑笑,若有所思。
祭天大礼,这等严肃庄重的场合上窃窃私语可是很失礼的,这边一老一小在偷偷“传音入密”,那边早就有人看在了眼里。
一边祭品被换成了猪牛羊马,正在宰杀献祭,另一头帝辛开始召见一位位贵族和臣子。正宣读封赏,给予鼓励的君王,接受着臣下的拜谢与祝福,目光却不时向一旁飘去。他看着那一老一小的私语,嘴角微微勾起。
“妇灵,其子无疾上前。”
终于到了费家人受赏的时候,大娘牵着费潜的手上前去,经过摆放礼器的台前,从费伯身旁过去,费潜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费潜被留在了献祭场旁边,大娘单独上前,领受封赏。
“兹有妇名灵,为国戍守,凡历二十三战,无有丧师辱国,不负王命,今敬告上帝,祈赐福荫……”
“巴拉巴拉什么呀,没一句实在的。”费潜扭着头,帝辛的词调听得他不耐烦。
旁边就是献祭场,杀猪宰牛的惨叫声声入耳,一阵阵的浓重血腥直往他鼻子里钻,要不是乱动会被收拾,他早撒腿跑开了。真想不通为什么这群老祖宗非要在祭祀上天的时候搞点血腥场面出来,就算真的有一个有人格,位格的“上苍”存在,人家难道就会喜欢满地猪头羊头乱滚,杂七杂八的物件横流的场面吗?恶不恶心啊?
有朝一日大权在手,一定要把这祭祀的规矩改一改,让老天爷不用茹毛饮血,吃这些鲜活的祭品,也尝尝后世的烀肘子,酱牛肉啥的……对了,把那诡异的祭天舞蹈也改掉,换成身着轻纱的绝色美女们跳极乐净土,老天爷要是真有人格,那肯定也有人性,美女谁不喜欢啊?
费潜心猿意马,思绪飘到了爪哇国,终于听到帝辛说了句让人高兴的话。
“赏赐金珠一斗,贝六朋。”
哇,发财了,这下大娘可成了暴发户了,铜豆子一斗,贝钱六串,这能换算多少红票子啊……怎么也有大几十万了吧?
费潜顿时喜上眉梢,虽然费家有钱,可那是费伯的钱,不情愿向他要,这下大娘发了大财,肯定一高兴会给自己买东西,倒时候商量商量,把那些没用的吃的玩的换成矿石木料,以后捣鼓各种东西就不愁材料了!
可是费潜没想到的是,他有可能花不到这份钱了。
“妇灵之子,费仲,天资聪颖,形容秀丽,予见之喜悦,着令即日入王宫,与王嗣共同习艺。”
啥玩意?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让老子进宫,虽然不是当太监,是陪你儿子玩,可是凭啥子哦!还有……谁他娘的允许你叫老子“费仲”的!?
费潜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望向便宜老爹,想看他反应,却发现他也正扭过头来,两人对望,都是神色诡异。
父亲入朝为官陪着君王,儿子也要入宫陪着王储……这真的是爱屋及乌,还是恶龙手里要抓一个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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