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二十一章·话里话外

    “费伯,令公子莫非瞧不上本府诸位小小姐?怎的见也不见,就离家不归了?”

    花园中,等了一个多时辰的中年文士脸色有些不好看,一边安抚着诸位规规矩矩坐得许久,有些骚动不安的小小姐,一边意味深长的望向费伯,语气隐有不满。

    “说笑了,我——”

    “我说你这人就没点规矩!”

    费伯干巴巴笑着,正想张口劝慰几句,却不料旁边有人替他说话了,正是那位和中年文士看不上眼的疾公子。

    “你什么身份?你不过是族叔手底下一个区区小尹,占个尹字,你就以为自己是开国之臣伊尹了?哪来的底气,对费伯说话也敢夹枪带棒?”

    “你——!”

    疾公子喝骂那中年文士声色俱厉,全然没有半点客气,跟训斥自己奴仆似的,气的那文士脸色铁青。

    “你什么你!?无疾公子何时说过看不上你家小姐,离家不归?不过是小孩子跑出去调皮贪玩,忘了时辰,你孩提之时难道就没满地疯跑过?还是说小尹‘大人’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是这般正襟危坐着,阴阳怪气的说话?”

    “我——”

    “我什么我?区区一个小尹,威风挺大啊?让王子王孙都怕你!光顾着体面,也不看看小丫头们都憋成什么样了?丫头们,听族叔的,想撒尿就去,别怕这个鸡崽子,他要敢多话,族叔帮你们揍他一顿!”

    中年文士身后的小女孩们早就想方便了,可是来之前一再被叮嘱不能失了体面,不能胡言乱语,既不敢自作主张,也不敢随便开口,一个个憋得小脸涨红。

    此时听了疾公子的话,小丫头们看看他,又看看中年文士,一个是外人,一个是堂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人壮拳头大。该听谁的不言而喻,顿时一哄而散,大一些的知礼,还不忘向长辈们告个罪,小的夹起腿一溜烟就往花园深处跑,眨眼就没了影。

    “还有你们,躲在大伯背后吃果子,早就想撒尿了吧?小丫,你带着妹妹们去,不用回这儿来了,也该和叔公家的姐妹们熟络熟络,去找她们,就在院子里玩吧。”

    “是,父亲。”

    疾公子背后一个女孩走出来,一双大眼睛虽天真无邪,却不像妹妹们年幼无知,隐隐透着股聪明劲,虽然有些羞意,却还是能保持落落大方。他梳着小小的发髻,鬓间小巧的玉饰叮当作响,美玉虽美,却不及人美,这女孩尽管年幼,却也眉眼如画,五官精致,看的出日后定是个标致的小美人了。

    她先向费伯施礼,而后是其父疾公子,最后是那中年文士,优雅端庄的行了一圈礼,才带着妹妹们离去。也没到处乱跑,几个小丫头排成排,安安静静的走着,十分乖巧,让人看着就喜欢。

    “这小丫头倒是可人,不仅长得讨喜,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恬静贤淑的模样了,比犬子那等顽劣的小子可知礼得多,叫我看着喜欢,真不知道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费伯看着那小姑娘,笑意吟吟,眼里都是喜欢,习惯性的去捋胡须,却摸了个空。

    “嘿嘿,费伯看来中意小女?那可真是让咱面上有光啊!”

    疾公子瞄着费伯眼里全是满意喜爱的神色,心里顿时大定,红光满面,得意地介绍自家闺女。

    “这丫头乳名小丫,是我最小的女儿,不仅是家里独一份的漂亮,还天生聪颖,乃是我的掌上明珠啊。我妻亲自带大,自幼精心教导,别看年方七岁,已经能写能画,粗通织绣,尤其好歌,声音甜美,每天晚上不听这丫头唱两句,我都浑身不舒坦!”

    疾公子越说越是自得,自家闺女小仙女一样的宝贝,还怕费伯不稀罕?

    “哎呀,如此出色的女儿,我倒担心我那不成器的孩儿配不上了!”费伯抚掌而笑,话头里已经表现出了倾向性。

    “哪里配不上?配得上!我这女儿出色,可贵府的无疾公子也是伶俐过人啊,这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费伯,要我说也不用等令公子回来相见,咱直接就定下亲事如何?”

    “这……我那孩儿多年不在身边,疏于管教,顽劣的很,恐怕疾兄不喜啊。还是待到寻他回来,让你这未来丈人见上一见,再决定不迟。”

    这都称呼上未来丈人了,稳了啊!疾公子顿时喜上眉梢。

    “好说好说,那就这么定下!这日头偏西,也不早了,不如今晚就留在此处,不知费伯可愿舍几张床榻给在下啊?”

    “乐意至极啊!我与疾兄已一年有余不曾相见,巴不得多留你几日!”

    “好!今夜你我就彻夜饮酒言欢,好好聊个痛快!若是费伯不介意,干脆让小女和无疾一起睡去,两个小儿女熟络熟络,说不定不用做父亲的做主,自己就嚷着要娶要嫁的啦!”

    “这……我那顽劣的孩儿倒是应该不介意,只怕害你那好女儿名誉有损,可是不美。”

    “欸——小娃娃家家,懂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再说,你我也已经拿了主意,这就算是亲家了,哪还由得旁人胡言乱语?”

    说到这个“旁人”,疾公子瞄向那中年文士,像是才想起来他的存在一般,做恍然状。

    “呦!小尹‘大人’,您还在呢?你看看我,聊得兴起,都把您给忘了。您怎么说?是不是也跟着住下来,夜里饮酒,也给您备下一尊酒啊?”

    你他妈的……那中年文士脸黑的都能当黑板写字了,斜瞪着疾公子,眼神像是能杀人。

    “费伯,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多奉陪了。”中年文士起身,潦草地行了一礼。

    “哎?这就要走了?不再等等无疾了?”疾公子一副舍不得他离去的模样,抓着他的袖子,“情真意切”的挽留。

    一唱一和的把事情就定了,一口一个“无疾”,都开始以丈人自居了,更别说连闺女都不要脸皮的送进别人房里去了,留在这还有意义吗?受气吗?中年文士一甩袖子,青筋暴起,恨不得把羽扇塞进疾公子嘴里去。

    “在下寻回诸位小姐,这便告辞……今日之事,定会禀明我家公子,费伯,好自为之。”

    说罢,那中年文士拂袖而去,连给费伯一个送客的机会都不给。

    “气得不轻啊,疾兄,你这可害了我喽。”费伯望着那中年文士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点指着疾公子摇头苦笑。

    “哼,一条狗,还是族叔刚刚收入麾下的,理他作甚?就算告诉族叔又能如何,他是族尹,管管我到头了,还能管到你头上不成?”

    公子疾抓起桌案上摆放的果子,挑挑拣拣,最后抓起个橘子,大大咧咧的吃起来,满嘴汁水横流,满不在乎的讥讽着那中年文士,眼里尽是鄙夷。

    看着这表面上粗鲁不堪,背地里却净喜欢耍小心眼的家伙,费伯哭笑不得。

    “所以呢?费伯,咱们可算是亲家了,你那些夷人还不借我使使?”

    费伯拾起角杯,浅浅饮一口酒,袍袖遮挡下的眼色有所变化——终于要开始说正题了吗。

    “兄莫非真的准备定下这门亲事?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气走侯府的人才故意为之。”

    “嗨,要赶那条狗走是真,可想定下亲事也不假啊,说实在的,我可是真喜欢你家无疾公子——处变不惊,虽年幼,却非同凡俗啊。”

    公子疾一边往嘴里塞着橘子,一边往梁柱上一靠,整个人惫懒无状,眼里却是意味深长。

    “哦?何出此言,兄可是听闻什么?”

    “归途遇刺,不仅不曾惊慌哭泣,反倒镇定自如,指点夷兄弟以攻为守,疾自诩英雄,也自叹弗如,异位而处,只怕早就吓尿了裤子。嘿嘿,说起来,要不是知道是你费伯的种,我都要怀疑是上古传说那等感而受孕,神人下凡了。”

    “我也才知道不久,想不到疾兄这就听闻了?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费伯指间缓缓转动着角杯,眼睛盯着荡漾的酒水,微笑说道。

    “哎,你我可是一起上过战场,砍过土方的,有什么话我也不藏着,实话跟你说,今天这档子亲事,就是我听说刺杀的事情后,来向你表明清白的!”

    “哦?既然如此,那侯府的人为何一并前来?”费伯吹去酒中渣滓,浅饮一口,望着公子疾淡淡笑道。

    “说的是啊!我头一天张罗的,第二天他们府上就跟着带娃娃们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心虚?我怀疑,这刺杀无疾的事情就是他们搞的,想嫁祸给……族公德高望重,定然不会做此等事,可我对他府上那些个自持才智,整日搞风搞雨的狗就信不过了。”

    “哈哈,兄这番言论,只怕传到族尹耳中,是要挨上一回重责!”费伯放下酒杯,摸着下颌青色的胡茬,笑着站起身来,“不过你我毕竟有同袍之意,如今又准备定下亲事,可算不得外人,话入我耳,就此忘掉,切莫再提——天色不早,兄且寻女儿回来,我这便备下酒宴款待。”

    公子疾啃着苹果,大大咧咧的去找自家丫头了。

    亭外,夷从林中出来,单膝跪倒,口称请罪。费伯拍拍袖子,揉着胡茬走出亭子,

    “去查查,近日可有与微地人有来往的,若查实,杀。”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