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巧了,想不到贵府的小小姐们也这么快就来见夫君了?”
费伯行辕外,一位中年文士手摇着一把羽扇,笑吟吟的望着对面之人,笑意亲和,眼中却带着几分讥讽。
“哪里哪里,费伯家的小公子天资出众,眼光想必也高,我这些女儿、侄女,比不得叔叔的孙儿们乖巧可爱,人家大概看不上,带来权当凑个数,哈哈……”
对面之人打扮干练,似是行伍中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然而看似笑得粗豪,没什么心机,眼里却透着一丝精明。
两人身后,分别躲着两伙小丫头,都是六七岁的年纪,穿着漂亮的新衣新裤,长得也都是白白净净,天真可爱。互相望着对面名义上是自己姐妹陌生女孩,一个个咬着手指头,懵懵懂懂。
“两位,伯,伯公有请。”夷从院子里出来,看看明着寒暄暗里针对的两人,面无表情的请他们入府。
那中年文士一丝不苟的朝夷施了一礼,待夷还礼之后,才左牵着一个,右拉着一个,口里还叫着两个的,带着身后的小女孩们往门里走。
而那武者打扮的汉子就随意的多了,大刺刺地走过来,照着夷的胸口捶了一记,似是而非的模仿着夷家乡的礼仪用肩膀相撞,口里还招呼着女孩们叫叔叔。
“当,当不得,疾公子,夷哪里当得如此称呼?”夷见那些小女孩跑过来,乖巧的向自己行礼,咿咿呀呀口称叔叔,他连连摆手。
“诶,怎么当不得!咱俩谁跟谁啊,自打那日战场之上被你救援,见识了你的武勇,疾就认定你是兄弟了,让丫头们叫你一声叔叔有什么不对?莫非是你觉得,疾不配与你称一声兄弟?”
“怎,怎么会,能得疾公子如,如此看重,夷感激涕零。”夷干巴巴的笑着,心里哭笑不得,这位疾公子表面上是个任侠好武的粗豪之人,实际上心眼小的很,尤其喜欢挤兑人,一点也没有其父风姿。
前面的中年文士扭头瞥一眼与夷勾肩搭背的疾公子,不屑的冷笑一声,转身当先而去,让夷有些尴尬。
“嘿嘿,别理他,不过是族叔手底下一个小尹,哪来那么大架子……”疾公子翻了个白眼,笑着在夷耳边嘀嘀咕咕,“夷兄弟,你看,叔叔家只是派来一个小尹,我可是亲自带着女儿侄女来的!给说说,你家那位小公子长得怎么样?聪明伶俐否?有什么喜好?对了对了,有没有开始研习战策兵戈啊?要是没有,我要是当上丈人了可还能好好教导他……”
还好意思说?你这个预选老丈人亲自带着闺女来相亲,这合适吗?夷瞥着边套近乎边东打听西打听的疾公子,实在哭笑不得。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让我看看,我儿的良配是哪一位?啊!疾公子竟亲自前来?失礼了,失礼了啊!”
费伯一边朗声笑着,一边迎了出来,疾公子与那文士连忙施礼,抬起头,一看来人,却都一愣。
“您,您是费伯?”
“呦!哈哈,怎的把续了多年的胡须给剃了?这下美髯公变成白面郎君了哈!?”
看着那文士眼里的疑惑,和疾公子满脸的调侃之色,费伯那叫一个心塞,摸摸光滑的下巴,自己也觉得空落落的,好生不习惯,却只能强自护着脸面。
“哈哈……两位有所不知,我去了这满脸的胡须,实则是因为我那孩儿啊!”
“哦?这是为何?”疾公子和中年文士齐齐露出不解之色,老子割了胡子,如何能甩锅给儿子?
“嗯,我将续了多年的胡须尽去,实则是因为无疾我儿的一席话,他说,‘须髯虽美,却是陪衬,反倒拖累了天生姿仪,不若除去,但以父亲清朗俊秀之容颜,足以传扬貌美之名’。我深以为然,便割去了长须,不知两位看来如何?”
你这不是自己夸自己帅吗?要不要点脸?疾公子和那中年文士皆是暗地里撇嘴反胃,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没记错的话费伯家的这位小公子不是才六岁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六岁稚童,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哈哈,费伯,你自夸貌美,也不要赖在孩子头上,一个六岁娃娃能说出这等话,我却是不信!”
就是,小公子是这么说的吗?夷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伯公。不过瞄见两家人除了难以置信,眼里都还存着几分震惊与好奇,他有所明悟,敢情伯公是在吹嘘小公子。
“两位不,不必怀疑,这话确实是小,小公子说的。”夷灵机一动,磕磕绊绊的帮腔道,瞥着伯公赞许的目光,心里偷笑不已。
“无疾公子竟如此聪颖,年仅六岁就这般谈吐不凡?”一个磕磕巴巴,愣头愣脑的人说话,就是容易被人信服,果然,两家人都信了大半,“小公子何在,速速请出,与我等见上一见?”
“这是自然,两位请。诸位小姐纯洁可爱,我见之欣喜不已,我那孩儿只怕要挑花了眼喽……夷,还不快去将无疾寻来,与诸位小姐堂——花园相见?”
夷应命快步离去,费伯则领着两家人往后园走。一路上,一方对亭台陈设之考究赞不绝口,一方对女孩们天真可爱,容貌可人深表满意。到了后园,于一亭中落座,一方开始赞叹园中草木繁盛,夏末时节却春意盎然,真是暗藏玄机;一方则开始感谢两家看得起无知小儿,实在深感惭愧,荣幸至极。
总之,主人与两帮子客人相谈甚欢,寒暄热络。
然而这种热情和谐的氛围在夷回来的瞬间打破了。
“伯公,小,小公子不,不,不见了!”
“什么!?”“还不快去找!”
……
老子毛都没长齐……不对,压根就没长,你们就开始张罗给老子订婚!什么毛病!?
费潜迈着大步走在街头,心里吐槽个不停。
听说号称生有百子的周文王姬昌——现在还是西伯,第一个儿子是十三岁生的,自己该不会要被安排着走上这样一条生育机器的道路吧!?
费伯先生,你自己只有两个儿子是你自己不争气,你不能预谋让咱替你开枝散叶啊!再说十几岁就生儿育女,不觉得太早,太急,太罪恶了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禽兽啊!
之前听老娘说便宜老爹一把大胡子,还以为他是个老头子,老牛吃嫩草。没想到这一刮胡子,看起来年轻的过分,充其量也就二十出头?可自己今年六岁,聪今年八岁,那他“告别童年”的时候得是多大?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吧!?
奶奶个腿的……费潜觉得聪脑子不灵光的原因找到了,“自己”到六岁了还不会说话,成天只知道找奶喝的原因也找到了,这都是与优生优育政策对着干的恶果啊!
落后!愚昧!老子绝不走上这条不归路,别看咱以前是个老光棍,可咱有觉悟,有底线,绝不接受包办!绝不祸害未成年!——好像自己就是个未成年……那也绝不能被祸害!
费潜一边满脑子胡思乱想,一边在街头兜兜转转,观察着道路两旁热闹的交易场景,不知不觉的,就离费伯行辕远了,待到他醒过神来,已是午后时分。
“这是哪儿?”
看着熙攘人群,陌生的街道,费潜有些瑟缩不安,心里住着的虽然是一个老光棍,可身体毕竟是个小娃娃,天然处于弱势地位,本能使然,由不得他不慌。
这个年代,民风淳朴的,应该不会有人贩子吧?费潜暗自嘀咕着,左顾右盼,想找个人多的地方。
道左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门堂,却是人来人往,从衣着看,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都在这里进进出出。
见这里人最密集,费潜朝那扇门走去,同时心下好奇,是什么地方会让这么些身份悬殊的人混在一处?
费潜观察着那些进出人流各异的神情,发现进去的人或是坦坦荡荡,或是神色紧张,出来的人却都是满面春风,意犹未尽,他更加好奇,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他贴着墙根,凑到门边上向里张望,却没见到什么特殊之处,除了房门多了些,看起来只是一处普通院落。他正想迈步进门去瞧瞧,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懒洋洋的吆喝。
“小娃娃,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紧接着,费潜脖领子上被一根长杆子挑住,一把将他从门里扥了出来。
费潜吓了个机灵,张牙舞爪的挣脱,回头看去,却见是一个衣衫陈旧的老头子,之前懒洋洋的缩在墙角卧着,费潜都没注意到他。这人拿着一根挑着块麻布的长竹竿,脸上盖着一把破烂蒲扇,正从扇子拳头大的裂口里瞄着费潜。
“你是什么人?”
“自己不会看?”那老头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抬手指了指竹竿上挑着的麻布。
你妹,老子要是识字还用问你?!
费潜一时窘迫,转头去看他身边有没有什么特别东西。很快,他注意到了被那老头子的破衣衫半掩着的吃饭家伙。
龟壳,蒲草,算筹……算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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