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寒冷,沉重的水压使肢体麻木,费潜的意识渐渐模糊,灵魂似乎已被抽离,几乎察觉不到**的存在。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当一个人真的失去对生命的留恋后,经过短暂的恐惧与摇摆,最后竟会只剩游子归乡般的心安。
黑暗中,水草浮动,费潜能依稀感受到它们滑过自己的眼球。他随波逐流,平静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
会有牛头马面带自己前往酆都轮回吗?还是由魔鬼抓着自己投入地狱?费潜觉得都可以,这两种情境都可以,那意味着他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虽迟了一昼夜,或许还追得上。
在冰冷中等待,费潜意识归于混沌,直到感受到一丝温暖,他重新苏醒过来。
这是哪里?这是死后的世界吗?
明显不再身处河底,费潜清楚地判断出这一点,依然是黑暗的环境,却不再冰冷,而是温暖,近乎闷热。而且这里十分狭窄,让他透不过气。
说到透不过气,费潜突然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如何呼吸,口鼻好好地存在于脸上,却无法使用。奇怪的是在这样的窘境下,他丝毫没有窒息的感觉。
费潜想要睁开眼,眼皮好像缝上了一样,难以抬起,勉强挣开一条缝,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费潜发现自己处于液体中,不过不是河水,这液体温暖粘稠,紧紧簇拥着他。裹在这液体里的是一根绳子一样的东西,连接在他身上,似乎将他与这个狭小空间拴在了一起。
他开始伸手蹬腿,尝试触碰这狭小空间的边缘,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空间隐隐颤动了一下。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古代志怪小说里提及,投水溺亡之人下了阴曹,将继续承受溺死时的痛苦以为惩罚,难道这就是阴间的水牢?
费潜想扯断拴住自己的绳子,他迫切的想要出去看看,证实自己是来到了死后的世界——如果是,他要抓紧时间去寻找她,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受刑这种无谓的事情上。
伸手去抓,手却不是很灵便,费了好大力气才排挤开那些热乎乎的粘液,握住那根绳子一样的东西。软绵绵的,费潜拽着它,想把它从身上拔下来。
这一拔,有如天崩地裂,费潜感觉自己像深埋在地震震源处,身周无数土石在翻江倒海,只不过这些“土石”柔软温暖。
隐约间,有一声凄惨的女人尖叫,紧接着,这个狭小黑暗的空间开始收缩,向费潜挤压过来,同时,底部好像漏了个窟窿,那些温暖的液体开始向下流淌,顺带包裹着他一齐向下。
他孱弱无力的抵挡着,空间却不可抗地越来越小,逐渐紧贴在他身上,似乎想把他挤压出去。
未知的境况让费潜有些慌乱,更多的却是迷茫,他勉强翻了个身,头朝上,保持手脚能够使力。
很快,他来到了一道艰险的“关口”,前方奇窄无比,两面柔软潮湿的墙壁齐齐压在他身上,墙上还像有无数的手在拉扯,配合着后方狭小空间的推挤,将他一点点拽进两面墙壁之间。
脚被拽进去了,挤的有点难受;腿也被拽进去了,难受的更厉害了,不过也还能忍;等到胸腹部被拽进去,费潜受不了了,实在太痛苦了,感觉内脏都要被挤成浆糊了——他努力的与推力对抗,开始往回爬。
这一往回,四周的挤压力量为之一停,随机开始剧烈的痉挛,隐约间,费潜听到了女人尖利的喊叫,听不懂在喊什么,不过声音无比痛苦凄惨。紧接着,又有其他声音响起,同样听不懂,却听得出焦急紧张。
不一会,费潜感觉到一只无比巨大的手挤过了那两面墙壁,抓住自己的脚,力量很大却不粗暴,尽量柔和的发力,试图将他拉出去。
费潜张开手臂,用两个胳膊肘撑住自己往回爬,与拉力对抗,换来一阵更加惨烈的尖叫。
“不出去,我还没有再见她一面,怎么能就这样出去!更何况我才刚死多大一会,这就开始新生?能不能给段舔伤口的时间啊!?”
费潜已经醒悟了,他不是在死后的世界,也不是在活人的世界,他正处在两者的边缘——降生,正在以第一人称视角体验分娩的过程!
不出去!老子不出去!
刚想死,而且已经死了,立马就让人开始新生活,我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啊!
让老子再死一会儿行不行,你大爷的别拽了!等我死在娘胎里你再把我拽出去行不行!
外面在往外拉,里面却在往里爬。似乎怕伤到胎儿,那只手也不敢太过用力,竟僵持不下。
费潜一门心思想死,可听着隐约传来的哀嚎一声惨过一声,渐渐虚弱下去,却又渐渐心软了。
这个女人……应该说是自己的母亲,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也许刚二十出头,也许这是她第一次生育……
如果自己赖在娘胎里求死,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如果第一次生育就产下死胎,会不会给她的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费潜听着刺耳惨叫渐渐变成细若游丝的呻吟,心头的不忍压过了复杂难名的情绪。暗自叹息,他收回张开的双臂,直直伸向前方,将身体保持在阻力最小的形态,方便医生把自己接到世间。
没了阻力,费潜被向外拉扯出来,以一种跳水运动员入水动作一样的奇异姿态降临人世,带着张不情不愿,一肚子怨气的死人脸开启了新生。
“ητdoΞΠΣΥΞ!”
说的啥,我听不懂……费潜勉强把眼皮挣开条缝儿,往下看去,看到一张倒立的面孔,一个老太婆,应该是接生的,正拎着脚提起费潜,嘴里叽里咕噜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是妇产科医生,而是接生婆,而且衣着破烂,看着肮脏,自己这是投胎到了什么偏远地区啊?
接生婆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是个不大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微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而担忧地望着费潜。
接生婆继续拎着费潜,默不作声盯着他。
这是干啥呢?费潜翻着白眼,莫名其妙地盯着那老太婆,再被拎一会,咱筷子一样的小短腿都要折了!
接生婆一见他翻着白眼,大惊失色,扬起手来。“啪”,狠狠一巴掌打在费潜屁股上,之前接生还尽量轻柔,这一下却打的实在,婴儿娇嫩的屁股蛋上顿时出现一个红印。
打了这一下,接生婆低头瞅瞅费潜的脸,见他没反应,抬手又要打。
“哇~哇~”,行了行了别打了,明白了,不就是想听老子哭吗?哭就是了!费潜象征性的哇哇叫了两嗓子。
见新生儿终于有了反应,接生婆松了口气,那小姑娘也露出了笑容。
小姑娘指了指费潜的肚皮,接生婆刚回过神来似的一拍脑门,把费潜放到狼藉的床上,然后抓起一样东西去割他的脐带。
费潜翻着眼皮一看接生婆拿着的那“工具”,原本像缝住了一样睁不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竟是一枚边缘锋利的贝壳!
虽然老子暂时不想活,可也不想刚生下来就死于细菌感染!倒霉老娘们儿给爷滚开!你是原始社会来的接生婆吗?就算没有手术刀,剪刀呢!?
可费潜原本和接生婆对抗时力气都榨干了,出了娘胎一见风,更是浑身虚弱,此刻的他和一个真正的新生婴儿无异,徒劳的扑腾着也没什么效果,只能毫无反抗能力的眼看着那枚贝壳在自己身上切割。
“算了,要是感染了,就这么再死一次算了。”
费潜不再挣动,软塌塌的装死。
“?πd?Y?úù?^……”
床头传来虚弱的声音,说的一样是费潜听不懂的鸟语,似乎是产妇希望见到自己的孩子。
“我这是借着投胎免签出国了?您说的啥我听不懂哎!”费潜皱着尚不存在的眉毛,咿咿呀呀的嘟囔。
蓦然间,随着他如此说道,便好似声控着一台电脑,在翻译软件的中译选项上点了下去,耳畔的鸟语变成了中文,费潜熟悉的,字正腔圆的中文。
闹鬼!?费潜一激灵,发觉事情并不简单,警惕的开始重新打量周围的一切。
“??o……看我的孩子,让我看……看看我的孩子。”
产妇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生婆却似乎发现什么不对,诡异的盯着费潜,没有动。还是那个小姑娘无知者无畏,上前抱起了费潜,将他递向床头。
产妇苍白的侧脸布满细密的汗珠,疲惫到了极点,昏昏欲睡,却强打精神期待看到自己的骨肉,让费潜心里愧疚。
产妇侧过头来,欣喜而紧张的望着她的孩子:“是个男孩!”
她欣慰的笑了,费潜却懵住了。
这也太罪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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