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而萧条的院子里,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一地。
一道高大而伟岸的身影站在院子中央,那人双手负后,显然已经等待多时。
姜北禾上前,垂首唤了一声:“郭伯。”
那人缓缓回头,脸隐在黑色长氅中,瞧不清模样。
可他的气场却格外强大,姜北禾知道,他那双锐利而幽冷的目光此刻正盯着她。
“先生对你这次的任务很满意,”男人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仿佛喉间含了砂砾,让人听了极不舒服:“阻止贺家和姜家成婚,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男人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到她面前:“这是先生给你的报酬。”
粗略一看,数目不小,是一笔巨款。
姜北禾却推了回去:“弟弟这些年治病,一定花了先生不少钱,我帮先生做事是应该的,不需要报酬。”
男人没有推辞,又将银票塞进了袖中。
“郭伯,”姜北禾犹豫了一下,问:“姜家和贺家都是小门小户,先生为何要阻止他们结亲?”
“先生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听命照做就是,不该打听的不要瞎问,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男人转身欲走:“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郭伯!”姜北禾叫住他,郑重其事的说:“我十七岁了,先生说过,十七岁以后,我就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再不受任何约束。”
男人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先生自不会食言,但你要清楚,先生的身份不可暴露,如果你出了什么岔子,先生不会救你。”
“我明白,先生不欠我什么,反倒是我欠先生良多,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一人担着,绝不连累先生。”
男人没再说什么,大步离开。
姜北禾松了口气。
她拢了下头上的帽子,转身离开。
回去之后,把长氅藏好,她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发呆。
外面传来三声打更的声音。
三更天了。
还有二更,天就要亮了。
想起刚才被钉子戳穿脚面的那个男人,姜北禾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她认识那个男人,他叫刘光,是刘月茹一个远房堂哥的儿子。
姜长康霸占她父母留下的家产,升官发财之后,乡下的亲戚们便纷涌而至,企图沾点光,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来打秋风。
刘光不学无术,整日跟着街头的小混混斗鸡摸狗,经常打着姜长康的名头欺男霸女。
刘光的父母也无所事事,隔三差五便厚着脸皮上门讨钱。
刘月茹厌极了他们一家。
偏偏刘光还打起了姜宝珠的主意,姜宝珠是刘月茹两口子的心头肉,如果把姜宝珠娶回去,不就等于娶回去一座金山吗?
故而,刘光经常舔着脸皮上门,对姜宝珠大献殷勤。
姜宝珠和刘月茹都不待见刘光一家,从来不让他们进门。
可为何今晚她刚住进来,刘光便深夜爬窗,夜探闺阁?
姜家守卫极严,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放水,刘光根本进不来。
很显然,刘月茹这是打算毁了她的名声,给她安一个私通的罪名。
如此一来,域守夫人便不会再维护她,刘嬷嬷也会回去。
到时候,姜北禾还不是任由刘月茹母女揉圆搓扁?
姜北禾嘴角的笑意加深,明天有热闹看了。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姜家的大门就被拍的“彭彭”直响。
所有人都被巨大的敲门声惊醒,纷纷揉着眼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大清早被人吵醒,谁的心情也不好,姜长康沉着脸,吩咐下人:“去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大清早的就来扰人清梦,实在是无礼。”
大门刚打开,一道尖锐的妇人声音便鬼哭狼嚎的传了进来:“要死了,姜家杀人了,我可怜的儿子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没法活了——”
西厢房里,刘月茹母女自然也听到了秦刘氏的声音。
不过离得有点远,听不太真切,没有听清楚秦刘氏说了什么。
“姆妈,”姜宝珠激动的说:“秦刘氏果然找上门了。”
刘月茹得意一笑,说:“她那种人,好吃懒做,最是贪婪,昨晚刘光爬上了姜北禾的床,秦刘氏一定会趁机来敲诈一笔。”
“姜北禾那么丑,刘光会娶她吗?”姜宝珠担心的问。
“刘光今年都二十三了,像他这样的年纪,寻常男子早就结婚生子了,他家没钱,刘光又不学无术,所以才不好讨媳妇,姜北禾虽然丑了点,但好歹能生孩子,我们再承诺陪一笔丰厚的嫁妆,秦刘氏一定会咬死姜北禾不放。”
姜宝珠兴奋的说:“这么说,姜北禾要嫁给刘光那个无赖了?”
一想到姜北禾以后嫁进刘家,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姜宝珠心中就痛快不已。
“敢欺负我的女儿,不自量力,”刘月茹眼底闪过一抹狠毒,扶了扶头上盘好的发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起身道:“走,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院子里,二姨娘带着三姑娘和二少爷,三姨娘带着四姑娘和五姑娘,都下了楼,还有一群丫鬟婆子,全都围成了一堆。
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刘月茹心底冷笑,人越多越好,众口铄金,就算域守夫人再想维护姜北禾,也得顾及面子。
姜宝珠按捺住心底的兴奋,挽着刘月茹,快步走了过去。
人群中,秦刘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左一句姜家杀人了,右一句她没法活了,哭的人心烦意乱。
秦刘氏旁边的木板上,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个人,蒙着盖头,瞧不清模样,但从身高来看,应该是刘光。
看到这一幕,刘月茹和姜宝珠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闪现着同样的疑惑。
刘光昨晚上不是爬上姜北禾的床了吗?
怎么此刻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
刘月茹做出一副着急忧心的模样,上前道:“表嫂,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我们姜家不是不讲理的地方,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还你一个公道的。”
姜长康早就被秦刘氏哭的不耐烦了,皱着眉头不悦的说:“你要是再哭哭啼啼的,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去,有什么话到衙司里说去,别在我家找晦气。”
闻言,秦刘氏立马止了哭声,大声骂道:“还不是你们姜家的小狐媚子,勾引的我儿子魂不守舍,半夜约我儿子前来幽会,害的他脚上穿了一根长钉不说,昨夜回去之后,他就浑身瘙痒难耐,怎么抓都不顶事,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秦刘氏猛地掀开了盖布。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啊——”几位小姐吓得惊声尖叫,纷纷往自己姨娘怀里躲。
在场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一不心惊肉跳。
那还是个人吗?
刘月茹和姜宝珠也心头巨震。
只见刘光浑身的皮肤都挠烂了,脸上也不例外,有结了痂的,有破了皮还在流血的,整个人血淋淋的,好似被扒了皮似的,可怕极了。
尤其是脸上,鲜红的血道纵横交错,右眼下的一块皮肤甚至都掉了下来,半掉不掉的挂在脸上,触目惊心。
姜长康瞪大双眼,震惊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儿子凄惨的模样,秦刘氏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昨夜有小厮来传话,说他家小姐约我儿子半夜子时在姜宅见面,小洋楼三层最左边的窗户就是他家小姐的房间,我儿子如约前来,可没想到回去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成心杀人啊!”
“三层最左边的窗户?”刘月茹故作疑惑的说:“那不是北禾的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