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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公子途中妨蹴鞠

    幸好细娘眼疾手快,听了我推门出去的声儿,赶忙拿了她自己的袍子,火急火燎地从西侧房出来。

    嘴上还喊了句:“翁主,夜深了,当心着凉。”

    只是她甫一出了房门,就瞥见陈蟜在这儿,大惊失色,额上瞬间出了一层的冷汗。

    脚下却也不停,立即奔过来给我披上。

    得亏现在院儿就我们几个人,要是被底下的小丫鬟瞧见,还不知道明儿要被传成什么样儿呢。

    我裹着细娘的袍子,急急冲这厮吼道:“你有毛病啊,大晚上站在人家院儿里也不出声!”

    细娘更是在一旁朝着甘棠问道:“二公子来了为何无人通报?”

    甘棠心下也是着急,此时都快哭了出来,“奴婢这也是刚从前厅过来,进了院儿这才看见,还来不及……”

    我们仨这边热闹着,那陈蟜倒是死寂极了,一炷香过后才开口:“无人瞧见我进来。”

    我这下心中更是气恼,直走上前去捶他的肩膀,“你疯啦!喊下人通报一声这么难啊!”

    估摸着是我力道太重了,他也只好握住我的拳头,“我哪知道……你就穿……”

    “呵!都这个点儿了!谁不就寝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没事儿干进人家院儿里傻站着!”

    我俩这离得太近了,他一眼就能望见我这哭红了的鼻尖,许久才好声好气地道歉,“我错了。”

    “行了行了,我没空跟你掰扯。”我直接转头瞧甘棠,“你方才说前头来消息了?是什么消息?”

    甘棠这才定了定心神,“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消息,前头惠若姑姑只说长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我点了点头,抚了抚她的肩头,示意她不必自责今日之事。

    细娘赶忙搀着我回房换了身衣服,陪着我去了母亲的院儿里,也不去管那陈蟜究竟想干嘛。

    他乐意站在院儿里吹风就吹吧……

    “母亲……”这一踏入房门,瞧见了母亲紧紧皱着眉毛,我这心下就知道不妙。

    “阿娇,快过来。”

    我甫一坐定,便赶忙开口:“来消息了嘛?”

    “消息嘛……来是来了……就是……”母亲叹了口气,微微垂首,“就是同咱们的预料有些出入。”

    “咱们的猜测难道不对吗?梁国没有派死士去刺杀袁盎?”

    “去是去了……可那梁国刺客到了关中之后,听百姓们颇多夸赞袁盎的政绩,居然就放弃了刺杀行动,还当面去提醒袁盎要小心戒备!”母亲越说越着急。

    我拧着眉头拍案而起,“这是什么道理!梁国怎么养的死士,居然能出这样的乱子?”

    母亲一把拉过我:“袁盎不死,这事儿就没办法闹大了拿到陛下跟前去说!咱们哪里还能扳倒梁王?若是再拖延下去,料不准哪一日陛下就被太后逼着松了口,当真立梁王为皇太弟!”

    我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若是日后刘武即位,那咱们大汉的气数怕是要尽了。他这人文韬武略无可匹敌,可就是在政治上毫无心眼,当个闲散诸侯还尚可,做皇帝是万万不行的!”

    母亲压根没听见我的话,只一直重复着喃喃道:“刘武虽也是我的嫡亲弟弟,可这些年来不大有机会联络,到底是生疏不少的!他若是即位为帝,势必只会哄抬梁国旧部的势力,打压京中名门望族。咱们手中的牌虽好,可到底仅限于长安城的,若是一道被打压下去,日后哪里还有出路!”

    我俩虽然讲的压根都不在一个点子上,然而内里的核心却都是——不能让梁王刘武有任何即位的可能性。

    “袁盎必须死!”我偏头看了眼母亲。

    她便立即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咱们派人去刺杀……然后嫁祸给梁国?”

    我忽地轻笑了一声,挑眉回了句:“这哪里是嫁祸啊?第一个刺客确实是公孙诡、羊胜这些梁国谋士暗地里派出去的啊……”我缓了缓心神,眼眸微闪又接着说:“现下倒是正好,那刺客把行刺计划都告诉了袁盎,天底下的人就都知道是梁国要杀袁大人……袁盎若是死了,就必然是梁国干的,和我们有何干系?”

    “对!就是梁国干的,同我们没有关系!”母亲唇角勾起,凤眼微闪。

    我吐了口气,俯身告退,慢悠悠地荡回了南院儿。

    不料这陈蟜还直楞楞傻站在这儿呢。

    “二哥你没事儿吧?”我作势就要上前去摸他的脑袋。

    这厮却一把拉住我的手,“阿娇,母亲前几日去寻了王美人,要撮合我同刘妩!”

    我愣了片刻,旋即笑着恭喜:“那可倒是近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恭喜二哥——”

    “——恭喜什么呀!”还不待我说完,他便打断。

    我冷眉分析道:“我同刘彘年龄还都太小,不能立即成婚。母亲是怕王美人反悔,这才急忙撮合你和刘妩。若是咱们两边儿成了亲家,就真的成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陈蟜忽地拧起眉毛,“阿娇,你能不能不要万事都想着权术,这可是你二哥我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娶公主难道不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嘛?这般好的姻缘……”

    “陈阿娇!”

    我环着手靠在墙边,缓缓吐出一句:“二哥,你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吧?”

    陈蟜突然间像是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愣在那儿也不回话,痴呆呆地望着天,许久才苦笑着喃喃道:“是啊……二哥……懂了……懂了。”

    这话原先是母亲提醒我的时候说的,现在我也原封不动地送给陈蟜。

    我们自出生的一刻起,就没有资格选择情爱。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不是白得的。

    人呐,总要付出些东西的……

    这才是……人生嘛……

    又过了几日,宫中总算是来了份帖子,邀我们前去看蹴鞠赛。

    母亲领了帖子正要回房,那领头的宦官却又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新帖,说了句:“陛下邀两位公子也去踢场球,权当热闹热闹。”

    说完这话,还悄咪咪地抬眼偷瞧我母亲的神色,生怕惹了她不快。

    谁料母亲当即就笑道:“我那大儿子一向喜静,还是随着阿娇一道在看台上坐着吧。这帖子怕是只能给阿蟜那混小子了!”

    底下的小宦官们赶忙附和着笑笑。

    这天底下敢公然违抗圣命还如此不甚在意的,估摸着也只有我母亲一人了。

    她扭着身子回了前厅,正巧遇着大哥和二哥在一块儿下六博棋。

    “你俩……先别玩了……”母亲随手挥了一挥。

    大哥见她前来,早已放下棋子起身行礼。

    只有二哥还懒洋洋地问了句:“棋都不让人玩儿啦?”

    我赶忙伸手掐他一下,这才安稳下来。

    母亲倒也不乐意同他计较,只撇了撇嘴:“现下还有更好玩儿的等着呢。”

    “是什么?”陈蟜立马双眼放光,连枭棋滚落到地上都未曾发觉。

    “陛下邀我们一道去瞧蹴鞠赛。”

    “嗨,这有什么有趣儿的!在看台上一坐就是老半天,怪没意思的!”陈蟜摆手,作势就要回房。

    母亲连忙伸手一拍他的后背,“我们是坐在看台上瞧着没错!你可就大不相同了!”

    陈蟜立马察觉到不对劲,“这是何意?”

    母亲连忙冲我眨眨眼。

    我凑上前去拉着陈蟜的手笑道:“陛下邀二哥去踢比赛呢!”

    “啊?”他赶忙瞪大了双眼,“我哪里会踢蹴鞠!”

    我趁他不注意,连忙躲到陈季须的身侧,缓缓取笑了陈蟜一句:“二哥这可就说笑了!小的时候你可是个中好手呐!如今竟也谦虚起来了?”

    “你也晓得那不过就是儿时的事儿了!现如今哪里还会?”他又是沉默了好半晌,方才悠悠问道:“你们也不替我回绝了?可是盼着我出丑呢?”

    我和母亲立马摊手,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圣命难违。”

    他撇撇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叹了口气便回房去了。

    我同母亲对视一眼,满满都是笑意。

    陈季须素来是心思细腻,即刻拍了拍我的手道:“小妹今日笑得欢畅,估摸着方才是在诳阿蟜吧?”

    “大哥这倒是冤枉阿娇了!我哪里敢诳他?不过就是方才漏说了些东西罢了!”

    “哦?”陈季须替我捻了捻鬓角的碎发,“漏说了什么?”

    母亲在一侧边喝着茶边开口:“漏说了句——陛下原是邀你们二人一道去踢比赛来着!”

    “可我素来不擅……”大哥也是略微慌了神。

    母亲摆摆手:“我一口回绝了,只说你是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多谢母亲,”大哥起身行个大礼,却又疑惑道:“可为何又喊阿蟜去?”

    我赶忙插话:“因为咱们都想瞧瞧二哥的笑话嘛!”

    这话音刚落,前厅就盈满了我同母亲的笑声。

    只有大哥微微皱着眉头,“若是叫阿蟜晓得了,必是要伤心难过好几个日子。”

    母亲轻啐道:“他那人一向是粗里粗气的,哪里还能因这点小事难过啊。”

    陈季须又是叹了一口气,倒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