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周易命人将孙乾请到招待所,就是一家公办酒肆,并摆下好酒好菜伺候。
孙乾看见满桌的酒菜,眼睛发红,顾不上许多繁文缛节,就大口吞食起来,那架势恨不得要连盘子一块儿啃了。
眼见大儒郑玄都看好的名士如狼似虎,周易和董昭面面相觑,都感到惊愕。
孙乾吃了个五饱带六饱,擦了擦嘴,怀里揣着的半根大骨头滚了出来。
周易和董昭看见,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孙乾以笑掩饰道:“在下连日赶路,只有这半根骨头。走在路上,每当饿极,就只想着再多赶些路程吧,再多赶些路程就吃掉它。结果路程走完,骨头也放馊了。”
董昭旋即笑道:“不愧是孙公祐,居然能想出这种激励手段,鞭策自己。”
“让董公见笑了。”
“既然骨头已经坏了,就扔掉吧。”董昭冲酒肆伙计示意,伙计走上前来,要替孙乾扔掉骨头。
可孙乾却脸色骤变,拦住伙计。
董昭感到奇怪:“一根破骨头,有什么可惜的?”他哪里知道,这是一根人骨。
孙乾强忍住泪,脸上挂着笑容说:“在下能历经艰险到洛阳,全仰仗这半根骨头。它对我而言,已经不是食物那么简单了。我希望找个时间,将他安葬。”
周易只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怪的,不过并没有计较,而是换了个话题。
“周某素闻孙公祐之贤名,听说前番足下随刘皇叔在彭城与曹军大战落败,不想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如果孙公不嫌弃,不妨暂且留在河南,如何?”
孙乾一听:奇了,你是怎么知道玄德公现在升级成皇叔的?
当即有些讶异。
周易懂历史不假,可他又不清楚刘备的家谱辈分这些无从考据的东西,只是按照演义上流传下来的一贯说法,如此称呼刘备而已。
而孙乾则又想到之前陈国内部有人暗中反对刘备,消息散布出去也不奇怪,就放下了疑惑,并因此对周易平添了几分好感。
因为能听到周易亲口说出“刘皇叔”三个字,意义非凡。
这说明眼前这位年轻的骠骑将军,并非是其他人、尤其是袁术所宣传的那样,是个欺世盗名的奸佞贼徒,反而是尊重汉室的忠臣,搞不好真是周勃的后人也不一定呢。
于是孙乾就顺着周易的话接着说:“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洛阳,正是代我主向上将军阐明投奔之意。玄德公彭城之败后,流落江淮,后由陈王收留,可恨王爷被刺客杀害,曹操、袁术两面夹击,瓜分陈国。玄德公无有栖身之地。希望上将军念在我主对国家有功的份上,权且收留,在下不胜感激。”
周易听了这话,身为现代人的“名将宝可梦”思维又活络起来。
刘备是什么人呐?汉室宗亲,勇冠群雄!
小时候被演义可骗惨了,以为他就是个大哭包。后来看了《后汉书》、《三国志》和《资治通鉴》才知道,这家伙老厉害了,不但武艺超群、智谋过人、能征善战,还勇不可当,极富冒险精神——
论冒险精神可能比曹老板稍微逊色一点——
但排个前三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谦谦君子(不发脾气的时候,发脾气关羽张飞都得乖乖靠边站),富有人格魅力,素有名望。
若是收下刘备……
周易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嚣张而不加掩饰的笑容。
他当即同意孙乾的请求,答应接纳刘备。
但是,接纳是一回事,刘备能不能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之前刘备命孙乾去洛阳,而自己的部曲就地解散,化整为零,走不同的路前往河南,主要目的是避免整支队伍被曹操或是袁术的部队发现,遭到全歼。
然而化整为零同样不是完美的方案,因为曹操在发现刘备的踪迹消失以后,就料定他必会暂时解散残余部队,于是派遣豹骑,在陈国周边郡县巡视搜捕。
刘备与简雍二人,及三四名宿卫,化装成游侠,本欲直往西北前去河南,但他敏锐地发现附近出现了许多装备精良的骑兵不停巡察,于是在郾城逗留,住在酒肆,多日没有机会离开。
这一日,一名宿卫从外面回来,走进一行人居住的客房,摘下草帽随手挂好。
刘备问他:“外面情况怎么样?”
宿卫回道:“曹军豹骑已经离开郾城,不过本地郡兵仍在四门设立哨卡,盘查往来人丁。”
刘备又问简雍:“我们的钱还剩多少?”
简雍回答:“还有不到两千。”
刘备许久没有吭声。
他们挑的酒肆是城里较便宜的一家,六个人一天吃住也要将近五百,不到两千意味着他们最多还能再躲四天。
四天以后,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闯出郾城。可即便能万幸离开,兜里一个字儿都不剩的情况下,还不知道能否活着抵达河南。
“但不管怎么说,情况已经好多了不是么?”刘备如是宽慰众人。无论在何种逆境下,他总能保持积极的态度,稳定人心。
简雍及四名宿卫稍稍安心。
然而紧接着,楼下的动静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刘备递个眼色,一名宿卫跑到门口,稍稍打开一道缝,往下窥视着情况。
却见楼下有几名甲士,为首什长模样的人,手上拿着一幅画像,问酒肆老闾:“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老闾对着画像瞅了半天,若有所思地回答:“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什长忙问:“你见过?他来这儿投宿过吗?”
老闾道:“正是,他还带了几名同伴,前几天来我这儿投宿,还没走呢。”
什长两眼放光,充满着对功劳的渴望,追问:“你说他就在酒肆当中?他在哪个房间?”
老闾便冲楼上一指:“二楼靠西边第二间。”
什长回头对手下示意:“上去看看。”
两名甲士前头开路,其余人跟上,到了二楼。
那门口的宿卫见状赶紧关门,紧张不安对刘备说:“主公,他们来抓人了!”
刘备仍稳坐泰山,抬手示意:“别慌,让他们进来。”
很快,房门被打开,甲士走进屋里,第一眼就看见了刘备。
没有办法,大耳兄形象太过突出,让人过目不忘。即便在那个没有照相机,通缉令画像要多离谱有多离谱的时代,只要抓住大耳兄一两个异于常人的醒目特征,就不会错上天。
“你就是刘备?”什长拿着通缉令对照着问。
果然,画像相当离谱,五官可以说一点都不像,唯独两只耳朵画的很大,旁边还注明:此人身长七尺五寸,垂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
面对咄咄逼人的讯问,刘备忽然呵呵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