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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折帝姬23

    想来也是非要他亲自看着不可了,苏冶心道,否则何须这样?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虽然那个时候再看到他伤疤都渐次消退,可一眼看过去仍让人胆战心惊。

    “还有那回,在苏府,他喝了那药,蹭了我一下。”

    这个“蹭了一下”大抵就是“亲了一口”的意思。苏冶强行逼退自己快要遍布全身的鸡皮疙瘩,勉强笑道:“我儿不愧是我儿。”

    苏婴倏地住了嘴,“爹,你不想听。”

    “不是不想听,”苏冶苦笑一声,“可爹一直盼着你娶个等闲的贤淑女子,你却心许一个站在血雨腥风中的男人,叫爹立刻接受,总不可能吧。你是真想我一点都不在意你?”

    “是孩儿考虑不周。爹,咱们不说这个了,说说别的吧。”

    苏冶摇头叹息:“陛下的冠冕断了一串,我却只想着我儿终于有了心上人,实在是大不敬。可这乐事就在今日了,我也不能放到日后开心,你说怎么办?”

    “啊?”苏婴万分震惊地抬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小崽子长大了。”苏冶摸着他的头,忽然正色道:“阿婴,这件事天下人可不愿接受,你不要让自己无路可走就好。”

    苏婴盯着他郑重点头。

    爹娘就是这样,苦可以自己受着,却不肯亏待孩子。苏婴只觉哪怕他将自己赶出家门都比这样好千千万万倍。

    说他总是太过乖巧懂事让人省心,苏冶又何尝不是太过宽纵呢?只要是他想的,不管多离经叛道,苏冶都答应。

    “那陛下那边……”

    “你想什么呢爹,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苏冶笑道:“倒不是怕你没分寸告诉他,毕竟这话会脏了陛下的耳不是么。看来你是打算只告诉我一个了,这么些年,我终于能胜过他一回,实在是欣慰。”

    其实他一早就胜过了不是么?那日刘显被刺,苏婴是确定了他安全才冲出去的,可见任何事情,他都将自己放在最后头。

    这可怎么是好?自己不过他路上一栈,迟早要离开远行的,可苏婴明显太看重他,倘能为自己多多考虑……

    苏冶心底叹了口气,若真能事事以己为先,那还是他的阿婴吗?

    “一早我对你的名字很是伤怀,只觉得我儿天纵英才,不该如此轻贱对待,可后来我也想通了。”他以前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可现在来看,他不说,这世上便没有人会说了,苏婴便也没法知道还有人将他放在心尖上。

    “出身寒门不算位碑,出身世家大族也不算尊贵无比,真能以此论短长,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自我厌恶、自我放逐日久,直到他心甘情愿饮下御赐的长门散,苏冶才慌了。他连求死都求得了无生趣,可见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容。

    一旦走上不容回头的路,又有什么能将他拉回来?

    他听闻长门散时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这孩子从小就心机深沉,竟然半分也没让他发觉。所以今日听到他在这世间还有在意的人,苏冶几乎要热泪盈眶。

    “记住了吗!”苏冶重重喝问。

    “记住了!”苏婴大声回答。他跪下来凑近苏冶,枕在他膝上,只觉自己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个傻孩子。”苏冶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知道你想找打,没想到你这么能找。以为爹今日要动家法了是不是?”

    “我倒是期望你能抽死我。”苏婴小声道。

    苏冶没有拆穿他不知不觉变了的言辞,“抽死”这种字眼一听就知道是谁教的。

    确实是这样,因为他的身份,苏家的人不怎么敢靠近,苏冶一开始几乎将他当祖宗供着,所以再怎么待他,他都觉得这平和静好的岁月是假象。作为人子,父亲连呵斥都不敢,这才是最伤他的地方。

    “以后就要你自己去扛了,我知道你扛得住,但是别太累到,好不好?”苏冶语音中满是怅惘,“你和他最好不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一切都有转机的。”

    苏双出嫁时他有这样过吗?苏冶从来都是不起波澜的形容,妹妹出嫁,嫁到宫中当妃子,不管是给苏家带来光耀还是祸患仿佛都与他无关。如今却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意剖给这个捡来的儿子看,实在令人唏嘘。

    苏婴不动声色地按捺下心头痛楚,赖在他膝上不肯起来:“反正这人我也丢了,这几日没必要再回去,就让我多陪陪你吧。”

    “让爹像个哭嫁的悲惨老头子?”苏冶屈起一指在他眉间一弹,“快起来,咱家多少地都是你跪干净的。”

    苏婴明显更受用他的呵斥,只觉昨夜的威压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你收拾收拾,我看他想叫你进去,也就在这个时辰了。”

    门外几乎分毫不差地接上了高声叫唤:“老爷,宫里来人了。”

    “神算子啊爹,”苏婴拍拍他的手,“那我这就去了。”

    “慢着,”苏冶拦住他,“请公公进来传口谕吧。”

    这就是想打探消息的意思。苏婴没再反对,垂手立在一旁。

    “烦请公公告知,究竟是怎样的事。”

    来传口谕的太监也是个伶俐的,没怎么纠结就凑上前,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黎阳殿下大闹了一通,陛下本就心情不好,重重罚了。……关进了大牢,大人快去看看吧。”

    苏冶与苏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既如此,公公便先去回话,我换了衣裳就赶去。”

    “哎哟,我的苏大人,你可千万快着点儿,万岁爷大发雷霆,我们也难啊。”

    “不妨事的,我骑马去,说不定能同公公一起到。”苏婴从袖中掏出银两,“多谢公公。”

    他曾万般不愿贿赂御前的人,只觉一心朝君便没什么好怕的。可惜这些眼里只有钱的不会可怜他,稍有不慎便会将整个苏家搭进去。

    他还以为自己同旁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呢,原来也是可以因为一句话触怒龙颜、脑袋落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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