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熹抬眼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这要是在家里他肯定会过去搭伙了。
……没想到不知不觉的这些光阴,他已经将文府当做了自己的家。面具一直戴着,便真以为自己是文璋了。
不是那个油腔滑调、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当朝左相,而是他自己演出来的一个行事疯癫、行为乖张、无理取闹的老头子。
心底苦笑一声,他打算上同自己这十分板正的徒儿好好说道几句。
人影散乱、宫灯摇曳、脚步虚浮。苏婴睁着朦胧的眼睛,好似还有一根弦在拉扯着他同旁人一一见礼告别。
走出宫门,晏熹终于笑了一声,“小兔崽子,怎么着终于醉了吧?”
他一直灌他酒,碍于其他人的眼光苏婴又不得不喝。本以为能清明着,可喝了几口相似的微凉夜风,他猛觉上头,差点抑制不住自己要软倒的腿脚。
此时惟一庆幸的,大概就是扶着他的不是别人,是他知根知底的人。他还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一定不敢乱来。
晏熹笑嘻嘻地将他扶上马车,成穆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兴冲冲道:“老爷,我看各位大人都神色凝重,还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事,没想到你精神这么好。”
“胡说八道什么?”晏熹呵斥道,“陛下做主我还能精神不好?快回府,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成穆看了眼色,明了他是害怕有人偷听,忙收敛了自己讨好的神色,木着脸关上车门,吩咐车夫道:“快走吧。”
差点儿露馅。晏熹扶着苏婴坐在一侧,又不能撒手,顿觉这累赘实在碍眼。
可马车颠簸,他又不能把他放在一旁,座椅那么窄一道,躺下来肯定不安稳。
于是他心里一边无声咒骂一边又稍稍甜起来,抱着苏婴一路回府。
连绵的灯火洗净夜色,描摹出头一回温暖些的地方,心结也因此微微解开了些。
在这里,他杀了第一个仇人,也头一回有了不同的滋味。
……错眼一瞧靠在怀里的那个家伙,眉眼温润,简直乖得不像话。
“不用,我带他回去就好。”晏熹差点按捺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么晚也累了。”
成穆一愣,然后连连点头飞快离开了。
站在院墙之外,晏熹静静看了一会儿,苏婴却忽然挣扎起来。
晏熹索性放开他,看他又想干什么。
醉倒的人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看晏熹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架势,苏婴又回去拉他。
“不进门……去哪里?”晏熹讶异地跟着他绕墙走,“你这又是发什么疯,我可不想跟着你到处乱窜,快回……”
苏婴一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我呸!你个小兔崽子……你你你这只手不是还……”
苏婴茫然地看了一下他的手心,什么都没意识到。
晏熹一直跟着他,刚刚在宫中解手后他分明没洗手,这就捂到他嘴上来了?!
他想到此处就是一阵恶心,就地呸了好几下,倒是没夸张到干呕——毕竟刚刚吃了不少东西下去,呕是真能呕出来的。
可另一个人神志不清,完全不在意他的表演。晏熹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过来这里干什么?刚刚撒尿没撒够,要找个角再撒一遍?”
苏婴不置可否,抬眼看向几丈高的墙。
“你不会是傻了吧?”晏熹看着他,“我的天呐,太傻了。”
苏婴充耳不闻,他退开好几步,一脚差点踩空掉到池子里。晏熹扶了一下,他还不高兴地甩开了。
“诶你这小兔崽子,”晏熹伸手抻袖子,“这掉下去得破相啊。”
想象了一下苏大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忍。
苏婴又退后几步,这回倒知道看身后了。随即,他微微俯下身来。
“小祖宗!”晏熹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你这是要上天吗?!”
苏婴没搭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是个一头撞死的架势。晏熹紧跟上,两人一同跃起又重重撞在一起,各自捂着脑瓜倒在地上。
“我的天……”晏熹看着眼前翻涌的星星,“你这是疯了吗?压抑这么久想跳墙玩玩?”
早知道他喝完酒是这样的,晏熹肯定不会灌他,最惨的还是他。
苏婴不依不饶地爬起来,又想试一遍。晏熹死死拽着他,“等等等等,你二大爷的,快给我等等。”
“嗯?”苏婴瞪着一双不甚清醒的眼睛,果真停下了。
“你想爬墙?”
“嗯。”
“……那你过来,我帮你。”
“我不要你帮!”
喝醉了的苏某人实在像个小孩子,晏熹忍住自己想一把薅过来揉弄的冲动,耐心地同他讲道理:“你想尝受别家小孩的乐趣是吧?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互相帮忙的。”
苏婴眨着眼理解了半晌,微微点头。
晏熹叹了口气,弯腰交叉手指,给他做了个简单的脚蹬。
真是作孽啊。
苏婴十分持重地提起下摆,十分持重地踩上去。
真轻啊……轻得好像一片能随时飘走的羽毛。晏熹抬手将他稳稳当当送上去。
不料他喝得天旋地转,实在站不稳,“砰”一声摔下来,五体投地。
晏熹微一走神,竟然没能接住,怕这一下给他摔坏了,忙上前察看。苏婴趴在地上反应了半晌,才恍惚着爬起来。
“我都说了不该这样,你看看你看看,摔了吧。”
“你什么时候说了?”苏婴的脸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名为“疑惑”的神情,看来奇才就是奇才,醉了的时候还能记着人家说什么话。
“呃……没说没说。”晏熹被他耳语的软侬腔调搞得心里一阵痒痒,“快回去睡吧我的阿婴。”
苏婴:“我不。”
“……”晏熹被他强行揪过去,再度骂骂咧咧地给他当脚蹬。
这回苏婴倒是没有再摔,他扶着墙上去,扒着上头的瓦片看了院内半晌,忘了动作。
“干什么呢你,赶紧的!”晏熹催促道。
苏婴抬腿翻墙,长袍给瓦片的尖一勾,整个人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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