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六章 折帝姬17

    可若不替他说话,这战火迟早会烧到他身上,毕竟苏婴对他这个半路捡来、刚刚相认的妹妹宝贝得不得了,恐怕有半分闪失都得怪在他头上——之前不就找茬磕架么?

    虽说他大部分时间还是讲道理的。

    晏熹眼珠一转,“为陛下分忧是臣本分,可臣也是有心而无力啊。”他为难地瞅着刘显,“臣已年老,阿婴尚幼,实在不能担此大任。”

    饶是晏熹已经发过一回疯了,宗亲还是被这位是不是夺舍的左丞相震惊一番。除了黎阳,所有人都看向他。

    口舌之上不肯退让,文丞相历来如此。使臣受辱也是喜闻乐见,刘显并没有出声,只是觉得他要再罚一回俸。

    苏婴没想到他真能跳进来,还是以如此兴高采烈、疯疯癫癫的样子跳进来,心里乱成一团麻。

    “中原陛下,我王可是给了你十成十的敬重,你放任丞相这样胡言乱语,怕是不妥吧。”

    “敬重?我倒是没看到。贵使,你可知其他属国对我大昭的进贡是多少?你带着不成敬意的一点野兽皮就想迎我大昭长公主回去,可是疯了?北狄王所求真是殿下么?”晏熹冷笑一声,“还得多问问你存的什么心思。再者殿下身为陛下长女,婚事乃是国事,你这样上下嘴皮一碰就想定下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犁涂指着他,执意要刘显还个公道。

    晏熹冷冷环视大殿,“户部侍郎,你来说说,牛羊各百匹,兽皮六百张,大昭很需要么。”

    有人应声而出,“回陛下、文大人,我朝无所不有,不缺这些。”

    “你带着这些东西还想迎娶长公主?做梦吧。”晏熹看着犁涂,“贵使,我本不欲与你撕破脸,但是天朝国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挑衅的。”

    说白了,他们就是因突如其来的大雪乱了方寸,想求和换取些过冬的东西罢了,晏熹丝毫不怀疑开春草初长成,他们会立刻杀了黎阳祭天,再摇旗呐喊说中原出尔反尔,进而大肆进犯。

    而黎阳很可能活不过明年早春。

    刘显见他有了不想联姻的意思,正要呵斥,却发现苏婴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由心里一个咯噔。

    “不如这样,和亲又不是只能我们大昭娶,贵国既然有意,不如早日将公主送来。你也看到了,帝都锦衣玉食,定然不会亏待她。”

    犁涂阴恻恻地道:“你这样说,可是过了脑子的话。邦交并非小事,不是你三言两语九门推翻的。”

    “交不好便打,这可是贵国一直奉行的道理,怎么我记错了?贵使一直说邦交之事,那我便同你好好说一说。先帝在时,你那三位公主一位嫁到了宫中,另外两位许给了当朝重臣。结果怎么样?先帝被刺,几欲丧命,两位重臣先后获罪贬谪。而究其原因,不过是一冬过去,你们这些蛮人喘过了一口气,又开始烧杀抢掠,边陲小镇苦不堪言,可有此事?”

    “你……”

    你以为我愿意与你争辩?

    “我朝宗亲死谏十日,于朝殿外长跪不起,将士们纷纷请战,饶是这样,先帝也不愿翻脸同你们算账。你们倒好,将我大昭的心意放在脚下践踏、放在刀上劈砍,可有一丝愿永世结好的心?如今你要让陛下长女嫁往北狄,谁又能保证来年春天你们不会反了?!”

    其实先帝不愿杀了安贵妃是因为美色实在祸国,但谅他犁涂也不敢说出实情,所以这听起来很是义正辞严。

    犁涂的脸色阴晴半晌,不发一言。

    苏冶垂着头偷偷地看,晏熹一眼便扫到他。瞬息之事,他便明白是他打圆场的时候了。

    “此事还需好好商量,”他道,“贵使何不先尝尝我大昭的美酒佳肴。”

    犁涂看了一眼,刘显,他确然是个默认的意思,便拿起了筷子,“多谢款待。”

    “还跪着做什么,回去吧。”刘显略有疲惫,扶着额角倚在桌上,“黎阳,你先回去。”

    “是,儿臣告退。”

    苏婴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忍不住看了一眼晏熹。

    好像有了他,心神就莫名定下来了。

    晏熹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身子歪过来俯在他耳边道:“先宽宽心,黎阳并非非嫁不可。”

    刘显目光一凝,不知道他们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什么,可环顾整个晚宴,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实在僵硬。

    “朕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诸大臣代朕好好招待吧。”他站起来,旁边的小太监立刻就跟上了。

    苏婴抬头同他目光一触又各自分开:风平浪静。

    他扶上太监的手,缓缓走下台阶,正当百官离座俯首恭送时,他脚步忽然一顿。

    晏熹抬起头瞄了一眼,立刻又垂下去了。

    一片死寂中,珠子噼里啪啦掉在砖上的声音清晰可闻,让在场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一颗颗跳动着散开,好似从每个人心上弹了过去。

    冕帘断了。

    十二旒断了一旒,刘显一顿,剩下的都摇晃,像在争先恐后,要一齐断个干净。

    此乃大不详。

    刘显像丢不起人似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快步走了,凌厉的眼风扫过侍候两旁的太监宫娥,他们就知道应当闭嘴,此事绝不允许再提。

    做这冕的人,一个灭族恐怕难免了。

    接下来的晚宴十分尴尬,犁涂看得出那断了的珠子触到了皇帝的逆鳞,也不再挑事,只安心喝酒下菜再招呼几个进前的宗亲。

    苏婴更是坐不住,一心想着去看看刘显。这样的事即便无人看到也会引得皇帝勃然大怒,更何况今日宗亲皆在……一场血洗是免不了了。

    反观晏熹,他虽然坐得端正,可那股幸灾乐祸的劲儿根本藏不住,就差跳起来耍醉拳了。——苏婴当然知道他肯定没喝醉,在这种场合醉酒无异于将自己架在火上烤,这种愚蠢的行为他肯定不会做。

    可例行的敬酒和劝酒不能停,饶是心头万分焦灼,几圈下来他亦有些飘然。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