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又讨了通骂,苏婴心情极好地离开了苏府,只觉得再撞见晏熹同他“夫人”洞房也没法破坏他的兴致,临走前约定隔一日回来一次。苏冶巴不得他赶紧滚蛋,总觉得这娃子自从结识了晏熹就越来越不正常,腻在人身边实在毛骨悚然。
憨厚之人偶尔撒个娇没什么,但苏婴明显就是狐狸成了精还要装笨,这才违和。
“哟,阿婴回来啦。”晏熹搓着手,“快快快,长途劳顿辛苦了,快来喝杯茶吧。”
苏婴笑了笑,“早啊,文大人,还在练剑呢?”
“是啊,”晏熹道,“你看我有长进吗?”
“学生哪敢胡说八道,老师心中有数就好。”
于碧端了茶点过来,“苏大人早。”
院里花都落了,叶子也有枯黄之势,苏婴放任目光溜达了一圈,“夫人早。”
晏熹也不藏了,一手将剑扔给许映,“怎么今日又过来了?”
“当然是有事商议。这很快就要入冬了,北边的蛮夷无力再骚扰边境,给驻疆的将士们打了回去,就又想着议和了。使臣下月就至,届时得安排一种朝臣夜宴,我们商量一二,也好从容应对。”
于碧一听到他说这些,放下茶点就走了。大昭的女人不能碎嘴妄议朝廷,她不该留在这里。
苏婴笑了一下,“这……委屈夫人了,文大人不介意吧?”
晏熹咬牙切齿地心想:我还能介意?!
“那快里面请。师父去歇着吧,等会儿让下人给你送点吃的。”
“还‘同我商量’,商量什么?”
晏熹将案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丝毫不想让他看到他和于碧写到一半乱糟糟的东西。
不得不说皇帝还真是偏爱他,这消息没走漏一点风声,也就告诉了他一个人。
屋子采光并不好,晏熹靠在窗边,看不清脸上什么神情。
“议和,”苏婴顿了顿,“无非就是要东西,他们吃了败仗,自然不敢要到我们头上……”
晏熹嗤笑一声。
苏婴倏地停了话音,“怎么了?”
吃了败仗。父亲在的时候,他们可敢染指中原半步?区区两年,四境之外的蛮夷吃了败仗也敢来讨东西了。
“要什么就给,这不是你我能商量的。”
“你真不知道他们会要什么?”苏婴不明白他为什么摆出一张冷脸,只能强按着心里的焦躁同他讲道理。
“知道,”晏熹一双眼睛看向苏婴,藏不住的鬼火再一次幽幽烧起来,“不知道刘显当时知不知道,东夷根本就没有公主。”
苏婴一时噎住。这是他和晏熹之间永远的死结,他的身份在那里,晏熹便会时不时迁怒。
“我怕这回保不住黎阳了。”
“准驸马变成那样,丢的却是皇家的颜面,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爱重他的帝姬呢。”晏熹尖刻地出言嘲讽,“保不住长公主便不保了,和亲远嫁北疆,苦是苦了些,但也不至于受委屈。”
“你……”苏婴压下舌底的话,晏某人不讲人话,那是他摆明了不想听。
“黎阳没有亏待过你,千错万错都是……他受了小人挑拨……”
“你自己听听这话,你骗得过自己么?”
灯花突兀地“噼啪”一声,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不合时宜。晏熹转过身,“你想怎样就怎样吧,黎阳本是许给我的,我这回放过她,不会从中作梗。其他就看她造化,时运不济,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苏婴摇摇头,“晏将军,倘若你真的为达目的以黎阳做筹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电光和暴雨洗刷过的天湛蓝无比,一轮红日挂在中空。晏熹久久凝望天边,“那由不得你。”
也由不得我。
“晏熹!”苏婴厉喝一声,“你就非得这样吗?!”
“苏大人,”晏熹同样提高了声量,“不要得寸进尺,我坚持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放手,若说还对社稷黎民心存善念,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苏婴住了口——他知道晏熹吃软不吃硬,倘若想用歇斯底里让他回头,那是自寻死路。
“那你答应过的要作数。”苏婴退了一步,“你不能勾结北狄使臣,对黎阳不利。”
还真是可笑,以为他能从南疆爬回来,这四境之外的蛮人都能听他的?
“你想什么呢苏大人?真有人对长公主不利,那得是你那位清清白白的父亲,我不会。”晏熹竖起一指,“这世上倘若真有人担得起卑鄙二字,一定是他。”
晏熹觉得一股邪火烧起来,从心脏直窜四肢百骸。压抑了许久的乖戾和嚣张再一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就想那些尖酸刻薄又伤人的话一吐为快。
“也对,”他阴阳怪气起来,“在你出生以前他已经这样了,只不过藏得深。手足能断,那是不是任何天理伦常都能不顾了?……你母亲不会是他的亲姊吧,哈哈哈……”
苏婴垂着的眼眸缓缓抬起来,此生头一回盛怒。他从没想过看起来谦和又温润的人能说出这种话,带着满满的恶意和快意,只为刺到对方的心窝。
一时间,他将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抛在了身后,也不管于碧会不会听到,苏婴用打刘昱一样的路数一圈打在他脸上。
晏熹后退一步,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后知后觉捂住自己半边脸。他盯着眼前浑身炸毛狮子样的苏婴,有一种古怪的剥离感,仿佛这一切只是台子上默默上演的一出戏,而他只是个看客。
甚至于连痛都迟钝起来。
苏婴做好了再被他掐一次脖子的准备,没想到他后退了几步撞翻了桌上的茶壶,捂着脸僵硬地看着他,连还手都不记得了。
“还手。”苏婴道。
晏熹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冷问道:“你找死么?”
“我死了你也一定活不成,到那个时候,你爹娘的仇可就没法报了。”
“杀了你我照样活得成……”
晏熹第二回被一个门外汉打到,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他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满脸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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