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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门散20

    这句话倒适时地点醒了晏熹。他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全盘拖出:“没有别的计划了,以后会加倍小心。”他那些小心思确实须得收一收,“还帮他修好了漏水的屋子,放心吧。”

    于碧见总算有一件事他是按着他们的计划来,眉头舒展了一些,“苏婴一定是想问你这个,你想好说辞没有?……你可不能再搬出我来搪塞他,毕竟满京城都知道你……”

    晏熹莫名想起龙椅前、大殿上苏婴那个清越的笑,虽然很大可能他是在用他尚未完全泯灭的少年心形向他炫耀只用动动嘴皮就能不战而胜,但当时那个笑,怎么就将自己的肺腑都震彻了呢?

    与那些阴毒的、满含恶意的、怀有讥讽的、轻蔑的笑不同,晏熹就是知道苏婴做不出那样的表情,仿佛他看着他从小长大一样——但,那怎么可能呢,毕竟他也是皇帝的利刃,他手上也沾满鲜血,就算没有晏家的,必然也有许多别人的。他沉浮宦海,又能比别人干净到哪里去?

    于碧见他好久都没有反应,似是忽然魔怔了,忍不住推推他的胳膊。晏熹反应过来,僵笑了一下:“瞧我这德行,说这话竟然就走神了,夫人别生气,别生气。”

    虽没有夫妻之实,他们之间倒是诸事都默契至极,现如今连“夫人”这个名讳叫起来都顺口,就仿佛他们真是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的夫妻。

    “你究竟怎么回事?”于碧又揪起眉头,“和你说话你也能分神,做事越来越疯,迟早害死自己!”她低声警告,但就算这样,言语之间的狠厉还是完全凸显出来,“你尽快让自己正常起来,否则我就……”

    晏熹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只这一件事……”他低声道,流露出藏不住的哀求,“……别这样。”

    “那你最好别给我这样做的理由。”她挣开晏熹的钳制,走到一旁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喝,希望如此便能将自己再度浇铸成一尊喜怒无形的石像。

    “你很清楚我并非威胁你,”她道,“我说到便能做到。你也别期望我会对你好些,不同些,我吃亏更甚。”

    晏熹点点头,“全听夫人的。”

    于碧厌恶地斜了他一眼,警告他别妄图用一个称呼来让她退让,这是原则问题。晏熹却压根没想着这个,他走过来,伸手拂过于碧挽起来的发髻,那不堪重负的簪子便落下来,他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拿出一支新的,“不必如此素净,夫人,你该用颜色亮一点的。”

    “……”于碧又好气又好笑地等他插上去,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不要见外,一家人。”

    于碧的口型分明说着“去你的,谁跟你一家人”,但终究没有出声。她想了想,没能忍住笑:一家人尚有翻脸的时候,更何况他们素昧平生。

    “那你打算怎么回答他?”于碧的眉心揪起来,苏婴定然是怀疑文府有异常,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未察觉罢了。他太聪明,被他发现是迟早的事,在这之前,为防万一,他们手中最好握住一个能钳制他的把柄。

    那个把柄须得足够致命,这样,面对皇帝时他才不会吐露半分。

    “我们得弄明白苏婴是如何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的。”她一下便抓住了命门。

    “没错。我们的人能查到的不多,苏婴早年四方游学,于苦寒酷暑之地往来,遍访名师,虚心求学,因此博才多识,眼界开阔。在此之前,文璋已经在官场浮沉十几年。大昭的官制并无不同,无论你是谁,想要爬上丞相的位子,都必须从最底层开始做起,文璋初入朝廷,也不过是一个区区六品官。按年纪来说,他在大昭的历代丞相里不算年长,有那么几位甚至在垂暮之年才被任命为相,而苏婴是刘显亲自拜下的……就这么个娃娃,当时朝野轰动,他却力排众议,致使大昭第一次出现左右相分立的局面。若说皇帝是折服于他的才能,他不至于收到那么多反对之声,毕竟皇帝比朝臣们更关心他的资质,促使皇帝这么做的还有其他理由。”

    “其他理由……”于碧沉吟着,“苏婴的爹,那位礼部尚书确实深得皇帝的心,每次有什么大事,刘显都会大加赞赏,但是因为父亲是三品大员许给儿子正一品丞相,实在说不过去。”

    “这倒没错,朝中不少权贵都效仿苏冶将儿子送出去游学历练,以期能像苏婴那样飞黄腾达。伴君如伴虎不过是寻常人的说辞,但这些老东西个个都在官场混了不下十年,自然期待自己的儿子能像苏婴一样一跃变成丞相,好光耀自家门楣,他们都以为苏冶其实教得不怎么样,毕竟,山中隐居之士听起来靠得住些。……说起这个,苏婴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些时日,他都不来登门拜访,也真是沉得住气。”

    也或许,并非沉得住气,苏婴察觉到了他的古怪前来探查,皇帝是知情的,就算是求学,两位丞相住在一起也是不成体统,那苏冶说不定也参与其中。

    这时,成穆又在外头扣门了,“老爷,老爷?”

    “什么事?”

    “苏尚书听闻苏大人在文府做客,特意上门来拜访,说是多谢老爷不跟小儿计较,还带了两箱谢礼。小人……小人没能拦住他们,已经把礼都给抬进来了。”

    晏熹和于碧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晦暗的笑意。他自成为文璋以来,几乎未与朝臣攀谈过,以他的能耐,举手投足间模仿文璋自然不成问题,也还好这位苏冶是站在他们对面的。

    就和苏婴一样。

    “妾身来服侍老爷换衣。”于碧浅浅笑着,伸手去解他的腰带。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一件外袍,还是半夜三更跑来这里时的模样,头发也有些散乱了。于碧给他梳整齐,戴上正经的金冠,再将面具的边缘部分一一稳固。

    晏熹有些别扭地躲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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