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常垂首时，眸中闪过的一抹失望之色，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被程素素极快地捕捉到。
她咬了咬唇，“师傅，徒儿哪有这样大的本事设计这样一出闹剧，我知道拿清宁丸出去卖是触犯了师门一直以来的规矩，但我原先也只是想由此弄出个噱头来，好在百姓中为五毒门好好的正名一番。”
说到这，她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
宁无常却还是绷紧了下巴，不肯松口。
恰逢逍遥子领着梁非凡走了过来，程素素跪地一拜，“师傅若觉得徒儿此番作法辱没了师门，就请降罚吧！”
“师兄。”
“你对陈苏太苛刻了。”逍遥子转头将程素素扶起，“你师傅那是对你期望太高，唯恐出任何一丁点差错，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磨炼你的意志。”
对于她来说，什么磨炼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宁无常真正的认可。
半响，宁无常叹息了一声，对她说道：“你跟我来。”
逍遥子拍拍她的后肩，“去吧，跟着师兄好好学，五毒门今后的希望，可就要托付于你了。”
程素素提步跟上，一直以来悬在心中的大石也终于得以落地。
宁无常带她来到后院的一间香火房中，进屋一尊泥塑的等身人像怒目而视，人像之下立着长长的牌位桌，一眼看去，竟是密密麻麻占了半个香火房。
看来，曾经的五毒门，当真也是香火鼎盛之地。
如今却落败至此，也难怪宁无常如此小心谨慎。
“这是我师傅，尹真。”宁无常道。
程素素闻言跪下，敬畏的磕了三个响头，“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从今日起，你便是五毒门内门中的弟子，我会将五毒门五毒之技倾囊相授，待你学成之后，要用生命起誓，需为我五毒门手刃血敌。”
“是。”
原来，真正的五毒门竟还有内外门之分。
从那日之后，宁无常开始真正的教导她。
每日天不亮便起身，领她独自一人进入五毒门暗室不说，且再也没有私藏过一招一术，凡是有问，必事无巨细解释清楚，与从前的遮遮掩掩与支支吾吾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如此过了半月。
半月以来，程素素每日早上与日落之后待在暗室学毒，午间便下山将头一日练出的药拿到集市去卖，循环往复，竟也在方圆百里内闯出了一些些小名声。
只要提到五毒门，周边的村民们第一个响起来的，一定是五毒门中受众弟子尊崇的——唯一女弟子陈苏仙姑。
“为何唤她作仙姑呢？”有一戴着书生帽的男子笑眯眯问道。
申老七闻言大步上前，一把捞开挡在前面臭显摆的孙二，“让开让开，你懂个屁，让老子来说。”
“你是何人啊？为何一路打听我家仙姑的事？”申老七因为半月前在五毒门外知恩图报一事，名声大噪，现下已成了这方圆十里内的名人，原本就是这一带无赖地皮的他，干脆承担了各路百姓的护卫之责，倒也颇受好评。
斯文俊雅的书生福身一拜，“这位兄台可是认得五毒门怎么走？”
“老子问你话呢？”申老七猛地一脚踹向书生身后的竹篮。
怎奈此举不仅没有吓到书生，反而让那书生笑意更浓了几分。
以申老七这么久以来的经验来看，这书生只怕不简单啊。
“你到底是谁？”申老七问。
“我与陈苏仙姑乃是旧识，是她让我到此地来寻她的，还望兄台不吝相告，来日待我找到陈苏，定然带她亲自上门道谢。”
申老七一听，不得了，这人竟然敢夸下这样大的海口，说什么日后带着仙姑上门道谢。
难不成他与仙姑关系不浅？
申老七弯腰扶起倒地的竹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在下陈修，从三水村来。”
“三水村？”申老七看向身后，问孙家兄弟俩，“那是什么地方？”
孙家兄弟俩一同摇头，“不知道。”
申老七看了眼天色，琢磨着也快到午时了，是真是假一探便知，便大方的应下，带着陈修往自个儿家里去。
午时一过，外面集市热闹翻倍。
不管是吃了午饭还是没吃午饭的人，一听到马车上铃铃作响的声音，立刻探出身来，望着从山上下来的那条小路。
“是五毒门的马车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招呼了一句，早就准备好的众人们仿佛离弦之箭般射出，三两下将那马车的前路堵住。
“仙姑，仙姑你瞧瞧我这孙儿是怎么了，这几日又泄又吐，精神头也不大好，有没有什么丹药能救救？”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扒拉在车窗边问。
只见车窗帘子被一双嫩白如玉的手缓缓掀开，里面露出小半个削尖的下巴来，“你去将你孙儿抱来我悄悄。”
她说的话又轻又缓，仿佛带着一股睡不醒的慵懒劲儿。
有悔在马车内清点着今日要卖的药丸，闻声抬起头来。
“咱们不是来卖药的吗？你怎么还给人看起病来了？”这不是有悔第一次发问，也不是程素素第一次给人看病。
跟着宁无常学毒这半月以来，无人知晓她已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药理之术。
药毒本就是一家，宁无常也并非不会治病只会制毒，只是五毒门从创立之初，遵循的门训就是以毒制毒，以毒制万物。
这几日研究过五毒门师祖陈丹青创立五毒门以来，所记下的三本手札残卷，程素素发现，原来五毒门之所以叫五毒门乃是因为三十多年前，五名毒技各异的高手本约定好一决高下，谁知比拼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分出胜负，最后干脆共同创立了一个门派。
是以——五毒门由此创立。
算起来，五毒门也算是江湖门派中小有声望，且经受住岁月沉淀的三大门外之一，但遗憾的是，自从宁无常因爱生恨，离开师门之后，五毒门再无可继承师门的人选，因而落魄至此。
但现下不会了。
程素素这半月来看似在卖药囤积吃食，实则，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五毒门毒圣宁无常回来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这是宁无常回到五毒门的夙愿之一。
他要亲手找出当年谋害爱妻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