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把耳目上带来的惊喜归咎于老天爷的怜悯。
或许是因为接连多日的折磨，才让她耳力与视力上突破了常人的能力范围。
她无心计较此事，目光沉稳地一一扫过木架上的瓷瓶。
夺魂丹、蚀骨丸、迷情散……
看着瓶颈口各式各样的标识，心头忽然爬上一抹窃喜。
或许，那老者并非医者。
程素素睁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数着，不知数到了多少，木屋的门终于再次被阿秋急喘着推开。
看到她娴静的睡容，脸上扬起一个安心的笑。
整整一个下午，阿秋都有些心不在焉。
撒网差点绊住自己的脚不说，还险些放跑了两条手臂粗的大鱼，师傅虽然没有问及原因，但阿秋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他担心家里的女人。
那个看起来眼中宛若一潭死水，却又目光深邃的神秘女子。
师傅说过，寻常人，别说是女子，就是比她强壮几倍的成年男子，都未必能够经受住在这冰冷的大海中漂泊几日。
况且她的身上还带着遍布全身的伤和毒。
她能活下来，已然算是一种奇迹。
除去强大的求生力外，唯一能够解释女子飘荡至此却仍旧还有余息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她体内深厚的内力。
此内力，没有十年以上的调息，绝不可能练成。
可偏偏她看上去又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难不成，从小便开始调养内息了吗？
宁无常把这些话都告诉了阿秋。
在他看来，阿秋是继承自己衣钵的最后一缕希望，哪怕他年纪尚小，资质也算不得上好，身体还从小虚弱。
但从那一日起，宁无常便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栽培他。
好在这孩子先天虽有不足，后天却也能勤而补之。
今夜的晚餐是每人两条烤白鱼，一碗鱼汤。
程素素看着浓白的鱼汤中漂浮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鱼鳞，仰头喝干后，等待阿秋出门放碗时，才堪堪用舌尖吐出藏在口中的鱼鳞片。
像这样生腥的食物，她以前从不沾一星半点，就是闻到味儿都会发噎。
如今却不敢挑剔。
能有的吃有的喝便是不错的了，况且鱼汤确实对治疗伤口有益无害。
忍住腹中翻滚的呕意，她皱了皱眉头。
阿秋连忙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喝鱼汤吗？”
真是个细心又敏感的孩子啊。
她只不过是稍稍皱了下眉头，便被他发现了。
素素摇了摇头。
阿秋看着她喃喃道：“只可惜这附近除了海什么也没有，我也快吃鱼吃吐了，唉。”
无论他说了什么，程素素皆是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静静聆听着。
“对不起，我又忍不住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有点嫌我烦了？”他小心翼翼地瞄着她问。
她摇头。
阿秋脸上便由此迸发出一道喜色，“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喜欢跟你说话，若是日后我说太多了，惹得你烦，你便像之前一样拍拍我，我就知道了。”
她笑着点头。
阿秋挨在床边，拉过一个小木凳就坐在她的身侧。
又开始讲他和师傅出海时遇到的糗事，听到他说撒网时差点将自己的脚给兜进去时，素素笑了。
阿秋便跟发现什么秘密一样，“欧”地欢呼了一声。
与此同时，门外闪过一道人影。
素素抬眼看去，阿秋也看到了，连忙向她解释道：“师傅来催我睡觉了，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出海去打鱼，你也早点歇息吧，我明日回来再来看你。”
她动了动嘴巴，哑着发出一声极为难听的怪声。
阿秋道：“别说话，你快躺下吧，再过几日你就能下床走动走动了。”
再过几日就能动了？
她分明伤得如此严重，怎么可能转眼几日的功夫，便能恢复如初？
不是程素素不相信阿秋的话，实在是她心中太过清楚自己的身体都经历了些什么。
那些滑溜溜的水蛭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她的皮肤之上，带起一阵阵战栗的恶心感，随之会有一股蚊虫叮咬般密密麻麻的瘙痒感袭来，重复以往，双腿再变得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她以为，这双腿，真的要废了。
现下想来，若是她的腿如此之快便能被治好，那她这一身上下的伤，还有容貌，岂不是都能找到恢复的办法？
眼中生出一道亮光。
程素素抿了抿唇，她得想办法留下来。
接下来几日，阿秋皆是早上出门前给素素送来一碗热乎乎的鱼汤，到了入夜后才一身湿漉漉的回来。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她的嗓子已不像前几日那般一发声就会撕裂般的疼。
这夜。
阿秋与宁无常捕鱼归来后，照常做了晚饭送到素素床边。
看着男孩白净的面庞，她伸出手去将他尚在滴水的发丝拨弄到耳后。
阿秋吹着汤药的动作一僵，“小哑巴！你能动了？”
她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阿秋欣喜地放下碗，一把抓住了她冰凉的手掌，随后又无措地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主动伸手拉住了他，乌黑的眸子带着笑意看向他。
阿秋心里打鼓一般，“咚咚咚”地响起来。
“我，我去告诉师傅！”程素素猛地用力抓紧他，多日未修剪的指甲在阿秋小麦色的肌肤上划出两道血痕，她皱了下眉头，坚定地摇头。
阿秋顿住脚步，迟疑道：“你，你是让我不要把这事告诉师傅？”
她点头。
阿秋犹豫着，师傅不喜欢她，他是知道的。
难不成她也不喜欢师傅？
“可是，师傅也恨担心你的，这几日还时常问我你好些了没。”阿秋纠结着，素素却低头抚过他手背上的伤口，阿秋忙道：“没事，不疼的。”
她垂下眼，神情有些哀怨。
“我，我答应你，就先不告诉师傅好了，你别难过，我听你的就是。”
哀怨转眼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闪着喜悦的眸子。
阿秋看得有些入神，不自觉道：“小哑巴，你的眼睛，好好看。”
好看吗？
她的手缓缓向上，惴惴不安地想要抚摸自己的脸颊，阿秋将她拉住，“别怕，我问过师傅了，你的脸，能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