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不过三日。
白家三少爷白季死而复生，且还冒出来个私生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梨园镇。
上至官府衙门，下至走卒鱼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白家四合院中。
素素坐在圆桌旁，静静等待着。
原本灰尘仆仆的房间，此刻已打扫得光洁整齐，重新燃上了檀香木。
等了三日，整个白家的人一切如常，没有半点异样。
只有这间房，一直静静的点着一根蜡烛。
夜深了。
素素半推开窗，在小桌上给蜡烛剪了芯。
微微发黄的光亮，将少女越发尖削的下巴映照得有些莹润，窗户上透出模糊的人影，忽然一阵夜风刮过，灯火摇曳。
“噗”地一声。
房间里的蜡烛熄了，发出刺鼻的气味。
素素正襟危坐看向正从外缓缓推开的两扇门，神情有些揣揣不安。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十分高挑的女子，长发及腰，衣袂飘飘。
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女子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黑夜中，素素与她极快地对视了一眼，仅仅只是一眼。
她便看出了女子想要飞身离开的念头。
急忙出声叫住：“娘。”
女子衣袖抬起又落下，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来，“你叫我什么？”
“娘亲，我是素素啊。”
十年前，娘亲将她亲手送到程家，望着家徒四壁的农家小院，还有一对忐忑不安搓着手的小夫妻。
刘氏问：“这孩子有名吗？叫什么好啊。”
娘没有犹豫，温言回道：“以后她就是你的孩子了，就请你们为她取个名吧。”
刘氏望了眼自家男人，“要不就叫个素素吧？”
“好。”
女子呆楞住，似乎陷入了往日冗长的回忆之中。
片刻之后，她提步走来。
看到女子听到自己名字时露出的反应，程素素心中一紧，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
“我叫程素素。”
她想过无数次和娘亲相认的场景与画面，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幅寡淡冷清的样子。
她在桌旁坐下，弹指间重新点燃了窗边的蜡烛。
灯光一亮，那张十年间仿佛分毫未变的面庞，清清楚楚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相对无言。
谁也没有料到。
“是谁让你找我出来的？”
“是我。”白连生忍不住推开暗道，从床下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狼狈摸索的白季。
白映雪目光闪烁，扫去一眼，很快又看向她，“跟我走。”
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只有一句跟我走。
素素心中所有对“娘”这个字眼产生的憧憬与祈愿，通通在此刻坍塌湮灭，湮灭在这短小的三个字中。
“你都不问问我，为何能找到这里来吗？”她沉默了许久，嗓子发哑，缓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白映雪面无表情，眼神更是冷淡到了极致，“既然都已经找来了，那就跟我走吧。”
这话好像含着几分无奈。
像是被逼迫后无奈做出的选择。
“我不走。”她扁了扁嘴，“我只是想来找回我的亲生父母。”
“找到了又能如何？”白映雪反唇相讥，脸色忽然一变，“别过来！”
白连生停住，“映雪……”
“别叫我。”
“白映雪！”白季双手在空中胡乱一摸，脚步凌乱着奔上前来，“你果然还活着！”
白映雪别过脸，对白季的态度显然不同于对白连生的，眉间微微隆起。
“白映雪，你欠我这双眼睛用什么还！你竟然还有脸苟活于世！”
“这双眼睛，就当你替白家还给我了。”这样残忍的一句话，从她的口中说出，竟是无比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白季咆哮一声，冲了过来。
腹部猛地撞上圆桌，他吃痛地挥舞着手，白映雪伸手将呆住的素素拉开，瞪来责备的一眼，像是怪她不懂躲开一样。
桌上的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白季狼狈不堪地扑了个空，双膝跪在瓷片渣上。
“白映雪！”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白季的喊声，“你扪心自问，我白季对你如何？可曾对你有过半点亏欠？你又待我如何？”
房间中再次陷入沉默无言。
白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回答我啊！白家欠你的，我难道没有挖空心思的弥补你吗？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
看着白季痛苦至此的神情，素素看了一眼拉住她的白映雪。
在她的脸上，素素似乎看到了自己往日是如何对待不相干人的态度。
冷血，无情。
无悲无喜，事不关己。
原来，就算不养在亲生父母的身边，骨子里的有些东西，却仍旧是一脉相传，无法改变的。
白映雪失去了耐性，不想再听白季悲惨欲绝的哭声，“如果你们想方设法的找我来，只是为了在我的女儿面前说这些控诉我的废话，那我只能说，多此一举。”说罢，拉着她的手一紧。
“我们走。”白映雪拉着素素往外走，她盲目地顺从着没有反抗。
白连生急忙忙向前一抓，想要抓住白映雪的衣角，谁知却比她拂袖挥出，整个人急剧向后倒去。
面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白连生不敢相信，“映雪，映雪你别走！”
“白连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不找你不代表我不知道，白季我还给你们了，从此以后，白家与我再无瓜葛！”
话音落下，整个天际只剩下两个男人无力地悲鸣声。
一遍接一遍的回荡着。
程素素侧过脸，脑袋倚靠进她的怀中，哪怕此刻只能短暂地享受着娘亲的怀抱片刻，她也知足了。
感觉到她的靠近后，白映雪抱着她施展轻功离开的脚步蓦然一顿，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迟钝起来。
接着，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背。
好似幼时哄她哭闹时，下意识地动作。
轻轻地，拍了拍，还是熟悉的动作，还是熟悉的味道。
程素素没由来的鼻头一酸，眼泪哗啦啦地顺着面庞流下。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