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张邵云便是看着这家灯火找来的。
推门而入,曹洪守在门内立时抬起头,拔出刀对准了进门的人。
“怎么回事?”张邵云问曹洪。
“夫人在屋里,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曹洪回道。
紧跟张邵云身后回来的还有张父,一见院中的曹洪,张父脸色严肃的行了个礼,拱手道:“曹大人。”
曹洪摆手,“哪有什么曹大人不曹大人的,我早已不是当年的三军统领了。”
“在小人心中,曹大人永远都是三军将士的楷模!”
张父的话让曹洪忍不住唏嘘了一声,“将军故去,几万兵甲自愿归田,实乃国之不幸啊。”
说话间,张邵云已推门而入。
屋里只点了一盏微亮的油灯,刚一踏进,屋里响起杨巧儿“呜呜呜”地挣扎声,张邵云抬眼看去,只见书桌后的素素举着灯站了起来。
“相公,我有事要跟你说。”她神情凝重,还未开口,便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好。”张邵云没有说今日找了她一整日的事,也没有询问她去了哪里。
“先把杨巧儿送到暗室里去吧。”她说道。
张邵云自然也还记得这个女人,闻言二话不说将人打晕,带下了暗室。
“出什么事了?”他将手中的人往墙角一丢,走了过来。
素素把灯盏放在石棺之上,继而将手中攥得有些微湿的信纸递给他。
他低头一瞥,蹙眉道:“真该早些了结了她。”
是啊,程素素现下也很后悔。
若不是因为她当初的极力反对,张邵云定然会一剑刺死杨巧儿。
可那时她虽然生气杨巧儿的无耻行径,却也对她激不起那么深的仇恨,更别谈杀了她,总归是一条无辜生命,怎们能说杀就杀呢?
可现下……
她今日在看到这封信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才能灭口。
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竟已将取人性命一事看得如此自然寻常了吗?
程素素惊叹于自己的变化,可眼下实在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她只得将此思绪压下,转而对张邵云道:“今日事出突然,若不是有曹大哥跟在我身边,只怕……”
他长腿一迈,来到她的跟前,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
“日后不管去哪儿,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素素。”他低声道。
素素轻抚着他的背,“我担心杨老五一家也知道了此事,相公……”话到嘴边,她却再度咽下。
“我知道了。”他声音中透出几分心疼,“幸得娘子发现得早,此事就交给我吧。”
素素靠在他怀中,眼光却不自觉地瞥向角落里的杨巧儿。
不一会儿。
她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杀了。”张邵云干净利落的吐出两个字来,听得她浑身气血一凝,尽管早在他还未开口之前她便已猜中了杨巧儿的结果,可亲耳听到他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
隔日。
张邵云带着张父去了清河镇,素素忙于处理草市的烂摊子,整整一日都没有来得及管杨巧儿,晚间回来时才蓦然想到。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在张邵云找到杨家人之前,杨巧儿绝不能死。
于是,她特地做了碗熬得稀烂的栗子粥送到暗室。
暗室无光,杨巧儿孤身被绑缚在一块树立的石柱上,哭了一日的她眼下早已喉咙干哑,没了声音。
“哒哒。”
程素素点着灯慢慢从暗道走下,脚步声引得杨巧儿抬起头看来。
“程素素,你,你想怎么样?你难道要杀了我不成?”杨巧儿嘶哑着声音问,神情中早已没了昨日在清河镇的趾高气扬,甚至还多了一丝惊恐。
她没有回答,只是走进后捏住她的下巴,将栗子粥一口接一口的灌了进去。
杨巧儿双手双脚被绑住,连挣扎都是奢望,只能仰着脖子“呜呜呜”地叫唤,活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羊羔,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
喂完了。
程素素转身就走,杨巧儿尖声叫住她,“程素素!你放了我吧,只要你放了我,从前的事我再也不和你计较了,我,我让我男人给你钱!只要你饶了我,求求你……呜呜呜我还不想死……”
“杨巧儿。”她回过头来,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杨巧儿看得一愣,“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杨巧儿一个劲儿地摇头求饶,“是,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男人是来查石流的,待他一查完我保证马上跟他一起离开清河镇,再也不回来,我保证从你的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求求你,放过我吧。”
“求求你了……”
微黄的光亮,随着程素素的走动而摇晃起来。
斑驳的光影投在她清丽的面庞,自有一股冷漠之意。
她的脸上不再挂着从前老实宽怀的笑意,黑漆漆的暗室里,杨巧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程素素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四周太黑,便显得只有这一处光亮更为耀眼。
杨巧儿哭声歇了,求饶声也停住,只是这么呆呆地望着楼梯上缓慢上行的她。
接着,暗室里传来沉重的一声关门声,一切又重归于黑暗。
杨巧儿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眼泪喷洒而出,内心深处更是涌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恐惧,彻底将她笼罩。
程素素的眼神告诉她,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的杨巧儿是无比的懊恼与后悔,只能于暗无天日的暗室中哭得死去活来,她的心中甚至不敢有一丝多余的奢望,奢望有人会来救她。
……
张邵云一去便是三日。
程素素这三日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每晚她都会下到暗室去给杨巧儿送一碗栗子粥,却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即便如此,杨巧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却仍旧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梦中。
凌香搬到了宗泽的偏屋歇息,看着日益消瘦的素素,空有满腹安慰的话却不知该从哪儿开口。
“今日草市恢复得如何?”素素弯身替凌香整理着床榻问。
凌香一愣,“只来了不到一半的人,大家都被前几日那伙来闹事的男人们吓到了。”
“我让你贴在草市外的告示,都贴了吗?”
“贴了,就是贴了那告示,今日才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只是商贩来了也没用啊,素素,好些人听说了村民在咱们草市无辜被打的事,好些都不敢再来了。”
“我知道了,让我想想办法。”她拍了拍被褥,“日后你便安心留在三水村照管草市,不要再跟着我两边跑了,这几日看把你辛苦的,若是没什么事了,便早些休息吧。”
凌香点了点头,“好,你也是。”
她笑了笑,出了屋。
转头碰上在院子里洗脸的张氏,素素也无心应承的径直离开,可身后的张氏却起身叫住了她,“素素,这几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素素立住,没有应答。
张氏绕到她的面前来,“邵云已是好几日没有回来了,你公公也没有一点消息,他们,他们会不会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婆婆。”
张氏这几日都不敢问,几次三番在院子里遇上了程素素,却总是险险地错开,好不容易遇到了这次机会,她是说什么也不肯放素素走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瞧瞧你这几日都瘦成什么样了?邵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待他回来后,婆婆你还是亲自问他吧。”
留下一句话,素素委身点了点头,继而回了北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