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驶出去一半,山道上忽然下起了一阵瓢泼大雨。
“唰唰唰”地,带起不少泥浆。
快到三关村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钱有发一转头便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便想也不想地冲到前头拦下。
“素素,是我。”
钱有发?
“是个男人。”张邵云揽着她的腰,漫不经心说道。
坐在张邵云腿上的素素忙不迭站起身,脑门结结实实地撞上马车顶,“嗷”她痛呼一声,赶忙将张邵云推开。
钱有发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也不客气了,抹了一把脸爬上了车,正要伸手去拉车帘子时。
一双白玉无瑕的手伸了出来。
钱有发呆愣住,雨水从头浇下,直打得眼睛发痛,睁不开眼。
张邵云露出小半张脸,眼神阴鸷地看了眼外面的男人。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钱有发刚说完,素素的脸从帘子后露了出来,“钱大哥,是你啊,下这么大雨,你快先进来躲躲。”
钱有发是打算进去躲雨的,这不一只脚都已经迈上车了,这还有一只脚呢,愣是踩不上来了。
钱有发张了张口想问问车里坐的男子是谁,但又畏惧于男子的眼神,只好犹豫了一会儿,将地上那只脚也踩了上来。
“啪”地带起一阵水渍声。
张邵云坐在马车最里侧,明明没有看钱有发了,可钱有发偏生感觉到有一股冷意席卷了全身,干脆搓了搓手臂,是错觉吧。
“这天还真是越来越冷了啊。”钱有发打破尴尬道。
素素含笑回道:“是啊,我们也是刚出门就碰到了这场雨。”
钱有发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这是要去三岔口吗?”自从草市坍塌以后,三关村里的人便都自发将原来的废墟称之为三岔口。
“嗯,我相公难得回来,我想带他来看看。”
钱有发点点头,忽然愣住,看了看程素素又看了看张邵云,“你,你是说……”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还没来得及替你介绍呢,钱大哥。”素素脸上笑意更浓,“这是我相公张邵云,这位是三关村的村长钱有发钱大哥。”
张邵云微微颔首。
钱有发整个人都傻了,呆看着,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三岔口路口,钱有发更是脸色发绿地一把掀开车帘,也顾不上大雨未停,“砰”地跳下马车,继而冲进了雨中。
张邵云审视着一脸诧异的程素素,“这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知道啊。
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张邵云冷哼一声,接着闭上了眼,身子向后靠去。
这场冬日里的大雨足足下了有半个时辰那么久。
素素枕着张邵云的手臂,窝在马车里等雨停,无聊得有些发闷,便掀开窗帘子向外看了两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在大雨的冲刷下,草市旁侧居然出现了一条凹沟,盛满了拌着黄泥的雨水。
“怎么了?”发现她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向外看,张邵云睁开眼问道。
素素拉住他的手,“相公,你快看,那是什么?”
张邵云定睛一看,目光顺流而上,只见一股接一股的黄泥水混合着石块从山坡滑落,正向着修建中的草市而来。
“你去赶马车,我去救他们!”
张邵云飞身而出,左右携住两个人轱辘往马车上一丢,顾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是……”抬起头的男子双目大睁,指向远方,“顾大哥,你快看!”
顾二看去,整个人吓成了木头。
素素猛拍马臀上前,配合着张邵云再次接住两个帮工。
“相公!”她急得叫出声来。
还剩三人!
若是一来一去,张邵云没准救不了那剩下的一个人,还会被一起……
素素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抉择,又唤了一声,“相公……”
张邵云没有丝毫的犹豫,“素素,你先走!”
一咬牙,她大喝一声,“驾!”
载着马车上的四人飞快地跑了出去,她不敢回头,顾二却趴在马车窗口大呼,“张公子!请你一定要救他们!一定要救救他们!”
顾二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萦绕在素素耳旁,她头也不回地只管拍马向前,路上遇到避雨的村民,车上的男子们不约而同地喊道:“快,快跑!山洪来了!”
村民们一听,齐刷刷地向后看去。
不远处,隆起的山坡上接连冲下几道洪水,吓得人们尖叫声四处逃窜开来。
就是如此,素素也还是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一个回头,便会带着车上的四人再度赶回去!
不知道冲出了多远,素素只感觉到有人在大力地拍着她的肩膀,拼命喊叫着让她停下来。
恍惚间,她好像尝到了一股铁锈味。
“素素,素素!快点停下来!”顾二抢过素素手中的马鞭。
她这才回过神来,“相公,顾大哥,他们有没有跟上来?”
顾二拉停了马车,神情悲戚地摇了摇头。
素素一顿,夺回了马鞭,肃声对车上的人说:“不可能,你们下去,我要回去接我相公!”
顾二张罗着几个腿都吓软了的帮工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一回头,马车已疾驰而去。
程素素回到三岔口时,这里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片废墟,原本已成雏形的草市框架被山上的泥水冲得四分五裂,地上堆满了石块和断裂的植物,大雨已经停了下来。
三关村的村民们也相继闻声赶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苍天啊,从昨夜起,我这眼皮子就突突跳个没完!今儿个这场雨来得这么猛,我就知道会有事情!”
“这刚起的草市啊,转眼间竟然又没了!这不是动了福脉是什么?这是老祖宗在警告这程素素,她要是再不知悔改!那是要吃大亏的!”
“肯定是土地神发怒了!”
“要不怎么会突然间好好的发洪水?还哪里不冲,偏偏冲垮了这程氏女盖的草市,这是天怒啊!”
一时间,素素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咒骂声。
她却没空理会,目光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哑声唤道:“相公,相公你在哪里呀?”
“相公,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相公,相公你别吓我……”声音中已然带了几分哭腔。
村民们只当她是着了魔,得了癔症,竟然不怕死地爬上倒塌的草市石头堆,站在顶尖四处寻找着什么。
底下的人议论声更肆无忌惮了。
“快看快看,那程氏女莫不是气疯了!”
“她是在找什么吗?”人群中有眼尖的看到素素寻找无果后,双腿一跪,不断用手在地面扒拉着什么。
“没咯,都没咯,这草市得花了她好些银子吧?”
提到这种妇人们都喜欢听的话题,四周的女人们刹那间来了兴趣。
一个妇人头头是道的说:“诶你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在手里头?莫不是手脚不干净吧?还是名声不好?我听说她之前好像还跟钱有发有过点什么呢?”
另一个妇人接过话,“那可不是,这程素素……”话还没有说完,妇人大叫一声,膝盖受痛,一头倒栽进了黄泥巴里,惹得四周妇女大笑,“哈哈哈哈,你这是干什么你!”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连站都站不稳了?”先前讨论声最大的妇人刚一说完,猛地双膝跪地,也跟着一头栽进了泥水里。
这一下,没有妇人再敢说话,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四周。
果然,就在这时,远处山顶飞来一个衣衫雪白的人影,慢慢地近了,妇人们呆看着他染了黄泥的衣衫下摆,心中带起一阵遗憾和惋惜,这黄泥竟然弄脏了他的衣角,实在太不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