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所有人竖起耳朵听,都以为陈奇要将这无理取闹的妇人一顿乱棍打出去!
谁知,听到的却是——
“拿纸笔来!”陈奇无奈道。
公堂之外,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这妇人难道不是在胡闹吗?”
“这等小事也能来击鼓鸣冤了吗?那我表舅爷昨儿个来我家做客,顺带摸走了我爹的五两银子,我也能击鼓鸣冤了不是?”
“等等等,你那是什么破事?家丑不可外扬知道吗?”
“我这怎么是破事了?那妇人的事就不破了吗?”一位少年郎很不服气道:“我这好歹也是关乎五两银子的破事,可那妇人呢?不过只是因为几句玩笑打闹话便跑来找县令大人做主,她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县令大人的亲闺女?”
站在外圈的妇人们一听,不得了了。
“县令大人还有个养在三水村的亲闺女?”
少年郎骂了一句,“我是说,她这么点破事都敢拿来击鼓鸣冤,要么背靠大山好乘凉,要么定然是私下贿赂了陈大人,不对不对,陈大人为官清廉,那就是此女本事通天!”
“是啊是啊。确实不得了呢!”一旁有人赞道:“三言两语就说的陈县令亲自为她立下字据,证她清白,不是本事通天又是什么?”
就在外面人议论纷纷之时,陈奇已经写完了,大手一挥,极为不耐地将字据递给跪姿直挺,脸上挂着浅笑的程素素,“拿着,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多谢大人为民妇做主!来世,民妇定当结草衔环……”
陈奇摆手,“得了得了,打住,赶紧回去吧。”
程素素清脆应下一声,“是,民妇告退。”接着,迈着欢快地步伐走出了衙门。
张父有些疑惑地跟着她身后,走到停放马车的僻静之处时。
张父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何要这么大张旗鼓的伸冤?你难道就不怕那县令不站在咱们这边?毕竟这么点儿芝麻绿豆的小……”
没错,就连张父都觉得这么点事也要击鼓鸣冤,实在做的忒没脸没皮了些。
这哪里还像他往常认识的程素素。
那个老实正直,能干又肯吃亏的儿媳妇?
程素素坐上马车,带着张父到镇上逛了些布料铺子和首饰店铺,均是什么也没有买便出了门。
逛到第五家店铺时,素素还未走进门便被里面的跑腿儿拦住了。
“这位姑娘,我们海天阁只招待本镇人,不接外客。”跑腿儿的小少年拿细长的眼睛瞅着素素道,明里暗里只差没有直说她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素素仰头看了一眼招牌,脸上没有分毫生气之色,笑道:“好,我记住了。”
说罢,她抖抖衣袖走了出去。
跑腿儿的冷哼一声,“呸”地对着走远的背影骂了一句,“装神弄鬼,真当自己是陈县令家的亲闺女了不成!”
海天阁里的掌柜惊醒了,也走出来看,远远地,只见着一个绿衣女子回头,嫣然一笑而去。
“什么事?刚才怎么这么吵?”
跑腿儿的小少年弯了腰,近乎将脸贴到掌柜的硕大的油肚上,诚惶诚恐道:“没啥事,就是一个乡下来的穷丫头,被我拦了下来。”
“乡下来的穷丫头?”掌柜的念着,又抬首看了一眼,街上那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的身影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便跟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但凡脚下有泥的,一个也不许进咱们家店!进来了也买不起!”
日落西山。
素素回到了班昭家中,想着好歹借用了自家师傅的虎皮充当了一下午的颜面,怎么说都要来给他老人家打声招呼的。
刚一进门,院子里的班昭瞥来一眼。
白猫侯在一旁不敢说话,只能拼命地给素素打眼色让她赶紧离开,这位可是正在气头上。
“来来来,为师的好徒儿,来跟我好好说道说道,你今日都出去干了些什么!”班昭气得牙痒痒的。
素素一脸无辜,“没做什么呀,徒儿只是去了一趟衙门,求着陈县令帮忙给立了个字据。”
“求着陈县令帮忙给立了个字据?”班昭冷笑一声,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好,那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求的?”
素素提着热乎乎地一笼桂花酥走近,“师傅您消消气。”
“气大伤身,徒儿都还没有师娘呢。”
班昭气得瞪眼,“你还有功夫跟我贫嘴!看看着一下午的时间,牛头镇的人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你若下了公堂就回来与我商量,没准清白的名声还能尚且保留几分!”
说到这,班昭总算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偏着脑袋问她,“这早不逛晚不逛,你怎么偏偏就在下了公堂后去逛街?还什么也不买?瞧瞧自个儿都被人家编排成什么样了?”
素素接过班昭手里大小不一,卷成信筒大小的纸条。
上面事无巨细的记载了素素今日是如何在公堂贿赂陈奇,使其立下字据,又是如何蛮横霸道的走出公堂,横扫牛头镇一干店铺,惹人生厌,一顿臭骂的。
别说当事人了,就连班昭这工具人看了都觉得难受。
可程素素看完后却出乎意料的高兴。
要说高兴什么?
自然是她生平第一次使用的计谋成功了呗。
这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已经臭名昭著,恶名远扬了,果然她还是低估了牛头镇那些说闲话的人。
照这样的发展趋势,应当天黑之后就能传到三关村去了吧?素素在心中想道。
“师傅,徒儿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您在牛头镇的名气这么大呢!”
“放屁!”班昭气得爆了粗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素素解释道:“三关村那些村民蛮横无理,欺压生脸,他们见我不是本村人却在本村买了地,便有人从中作梗想要害我,我不服气,我这次来就是偏要叫他们看看,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说完,班昭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你!”他已经实在不知道该说程素素什么好了。
素素低笑一声,“师傅,时候不早了,我也改回去了,改日有空徒儿再来看您。”
白猫惊讶地张大嘴巴,眼看着前一刻还雷霆震怒的自家师傅,后一刻却被师妹巧言令色,三言两语哄好,心中无限哀嚎。
为什么师傅只有面对师妹时才会如此和蔼可亲?
老天爷,这世道待我们男人何其不公!
许是白猫脸上的哀伤太过浓重,似有所感的班昭猛地回过头来,眼光一凛,问道:“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
班昭冷着脸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桌上仍有余热,纸皮透出一股湿气的桂花酥。
“这小妮子,还真不愧是我收的徒弟,来日若是再好好调教一番,前途定当无可限量!”班昭在心中默道。
马车上。
解决了石头与三关村村民大闹的两件头疼事后,程素素心情大好,上了马车便一头歪靠睡去,醒来后已经回到了三关村小院。
她纵身不要张父搀扶的跳下马车。
天色早已如墨般晕染开,灶房里的灯却还亮着。
素素脚步加快地走进厨房,还没下车,刚进院子她便嗅到了饭菜的香味,此刻腹中更是咕噜作响。
看到站在灶台洗刷的身影,素素一愣,继而问道:“凌香,你怎么来了?”
凌香回过头来,双手在盛着清水的木盆中洗了洗。
“你好几日没回来了,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闻言,素素抿了抿唇,上前抱住了凌香。
“我没事,但还是谢谢你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