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三水村之前，素素绕道去了一趟听风茶轩。
小崔站在二楼一眼就看到了她，脚步“登登”地下楼来迎。
“这都好久没见到你，跑哪里鬼混去了？”小崔鼻头红红的，笑着问。
“在乡下种地呢。”
“胡说，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田地让你种。”说着，小崔推搡着素素往里走。
账房先生看了过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旋即低下头去打算盘，还是那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素素想。
“你可是挑着时辰来的？掌柜的刚让人买了甜点来，快上来尝尝吧。”
小崔话音一落，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两人刚踏上二楼的脚不约而同的撤了下来，向后一看。
一顶缠着绸花的花红大轿落在茶楼正门口，不偏不倚地刚好挡住了其他要进门的客人，接着，轿子上走下一名穿着红色狐裘披风的少女，妆发浓艳，双唇胜火，肆意风发得叫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这人是谁？”素素问小崔，只见他眉头紧皱，“我也不认识。”
就连小崔都不认识，还是个生脸，只怕不是什么善茬。
“你去通知白猫，我来应付。”
茶楼里的事，但凡班昭不在，便都是由白猫出面管着的。
小崔一走，素素整了整衣衫迎了上去。
女子独身一人走了进来，红艳艳的狐裘下，穿的是素色绣花百褶裙，一摇一摆间，煞是明艳动人。
加之身上还挟着一股花香，一楼喝茶聊天的人们很快就被其吸引了目光。
女子不管不顾，径直向着二楼走来。
素素恰当地将人留下，“这位小姐，请问您是来喝茶的？还是找人？”
按照听风茶轩的规矩来办，喝茶则只能留在一楼，找人且必须道出介绍人名号来的，才能上二楼。
女子上下打量了素素一眼，“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嚯，好大的口气。
一来就要找掌柜的。
女子声音不小，加之进门时招来瞩目，眼下喧闹的一楼已然安静得连根针儿落地的声音都能察觉。
所有人都听到了女子说的话，也都在不由自主地猜测着女子的身份，一来便颐气指使的要找掌柜的，在听风茶楼，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
小崔的消息给的及时，恰逢白猫就在这附近办事，没一会儿便回到了茶楼。
白猫抬眼看到拦住女子的素素，脸色突变走上前来，“这里交给我，你去后面忙吧。”
说完，压低声凑近她的耳垂，“师傅在后院等你。”
素素看了他一眼，又转首看了女子一眼。
白猫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这个女子，惹不得。
她抿唇一笑，盈盈垂首，就要从女子身边走过，忽然女子伸出手一把将她的手腕捉住，声音中带着几分尖利，“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素素眸光轻抬，落到女子脸上。
“欧阳小姐，这位是我师妹，还请不要为难。”白猫错身走到素素身侧，脸上虽挂着几分讨好的笑意，却态度强硬。
“哦？原来你也是班昭的徒弟。”
这是白猫第一次在茶楼中公布素素的身份，这说明什么？
这个女子的来头，已经大到不报出班昭的名号就无法平息的地步了吗？想到这，素素脸上露出几分怯懦，“是……是的。”
欧阳菲闻言扯出一个冷笑。
“呵呵，看来班昭这几年收徒的眼光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啊，怎么什么人都能带到听风来，莫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了？”说着，女子松开了素素的手。
白猫立刻伸手将她隔开，随着女子上了楼。
见状，素素遛进儿后院。
她前脚刚进，屁股还没落下，后脚就见小崔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进来了。
班昭挥了挥手，示意他将东西放下。
“你与那欧阳菲碰上了？”
素素嗯了一声，班昭将药膏往她面前一推，“这欧阳菲乃是京都四大家族之一欧阳家的宝贝嫡女，生来便是齐聚万千宠爱于一身，骄纵惯了，手劲儿也是一等一的大，下次见了她，记得要避开。”
“好。”说话间，素素的目光落在自己青紫交接的手腕上，班昭给的药膏果然不一样，一涂抹上便凉悠悠的，缓解了火辣辣地痛感。
方才她也只是觉得欧阳菲用了很大的劲儿捏住她，倒也不曾想到她一个女子竟有这么大的劲儿。
她正盯着看得出神。
班昭温声道：“你这肌肤生来便是与常人有几分不同，倘若是一般的女子被欧阳菲这么捉住，顶多红上一圈，你看你这手腕，像是被人用藤条毒打了一样。”
“不同吗？”班昭的话勾起了素素以往的记忆。
她想起自己刚到程家来的时候，天寒地冻的出去外面打水，一不小心被绳索勒了一下，好像也是红了好多天才消下去。
这么说来，她从小便是这个体质。
“像我这样的人，多吗？”
班昭摇头，“不多，上千数人里，顶多能有一个。”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这个，就得问你相公了。”
素素闻言愣了一下，“问我相公？他并未打过我啊。”
班昭笑开了，“好了好了，说正事，你今日来听风是有什么事吗？”
“师傅，你说的像是我没事就不能来这里坐坐一样。”
“倒不是不能来坐坐，只是你这模样，可不像只是来坐坐的，说吧。”
被人看得这么通透，程素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徒儿跟师傅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但凡身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傅您了。”素素学着宗泽的口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班昭的脸色，“方才我从衙门出来，刚转进一条巷道就被人给围住了。”
“男的女的？”
“两个男的，看样子应该是谁家的护卫，口口声声说他家小姐想要请我去一趟，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素素将临走前从那两名男子身上搜到的一纸书信递了过去。
班昭打开一看，并未有任何吃惊之色。
素素问：“这纸上是不是被人做了什么手脚？怎么一个字也没有？”
班昭看了看她，“没错。”随后起身从屋里取了一个青灰色的瓷瓶出来。
“看仔细了，这些伎俩都是小儿科，回头等师傅手里的大单子了结了，我再全部如数教给你。”
素素眼睛一眯，实打实的感谢道：“谢谢师傅！”
班昭挑了挑眉，说不高兴是假的，难得能在自己唯一的女徒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万千本事中的一种，眼角眉梢都带上一种小小的得意。
他先是用一根竹筷伸入瓷瓶中搅拌几下，随即挑出一些乳白色的粘稠液体，均匀的涂抹在纸张之上。
接着，班昭用两根手指拿起信纸，放下阳光下一照。
果不其然，两排小字显露了出来。
班昭凑上前一看，只是这么一眼，便立刻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紧紧地捏在掌中。
素素看着他突然变得凝重的神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认识海国深？”班昭板着脸问。
“偶然听师傅提起过几次，却不晓得是个什么人，宗泽也提过他几次，但我没见过他。”素素老实回道。
班昭松了口气，脸上的平和之气缓回了不少。
“他可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你想见就能见到，那还得了？”
“那这封信，还有这些人，和海国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班昭摇头，“这得让我查查才知道。”
说完，他起身将纸团丢在桌上，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口吻问：“素素，你是不是认识方少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