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先想过无数次，你我同座，一起吃顿便饭的场景。”陈修淡淡说起，“如今终于实现了。”
素素闻言抬起头来，却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素素。”陈修唤了她一声，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日后没有张绍云的日子，要如何过？”
他问得很含蓄，十分地给素素留了面。
她很感激，却也只能感激于心。
“没有。”素素望着碗里的面，有些出神，“我没有想过没有他会怎么样，我总觉得，他会回来的。”
一贯温润如玉的陈修突然落筷。
“啪嗒”一声，好似一颗石子，激起了二人心中的水花。
“女子年华可贵，你又如何能蹉跎得起？”
“不是蹉跎，我相信他会回来的。”她重述了一遍。
陈修的神情从急切到漠然，仅仅只是一瞬的时间。
转眼间，他好似又变会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端正了坐姿，拿起了竹筷。
陈修说：“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素素听话地埋头吃起来。
二人再也无话可说。
吃完面，素素拿了《游列国手札》出来，想要借走此书，陈修却不在灶房，也不在院中。
难道是上课去了？
尚未到时候呀，人去哪儿了？
想着，她将碗筷麻利地刷洗了，随后又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这才拿着书安然而去。
待她一走，陈修立刻从茅厕中走出，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衣襟处有些微湿。
回到家中的程素素很快便把陈修的异常抛在了脑后，一心研究起了书里的染发之法。
因为太过于专心，她竟也干脆忘了家里还有个人等着投喂的事，眨眼忙到了天黑。
宗泽不知道程素素在干嘛，只是很小人，也很寻常的猜想道：妇人之心远胜蛇蝎。
他不过是揭发了她谎言，她便想要饿死自己不成？
三番两次想下来，宗泽干脆下了床，一拉开门。
发现素素正从院门外进屋，背上背着个竹背篓，手上还抱着一堆杂草。
他满腹的怨气被好奇心顶开了一些，随口问道：“你去哪儿了？”
素素一愣，“找草药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你怎么还不做饭？”
素素又是一愣，随后拍了一下脑门，“哈哈，我忘了，你先回屋等等，我去给你做吃的。”
宗泽看着那一脸歉意的笑，整整一日的不满总算抵消了不少，转身回了偏房。
素素将找到的草药放下，进了灶房，没一会儿便弄出了两个小菜配着汤饭给宗泽送去，送完后也忙不急吃，又回到院子里捣鼓草药。
书里有两种药草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翻遍了整个后山也找不到，素素想到那药草的药性和功效，干脆又寻着找了两种药性相近的药草替代。
她先将这些药草分别摘进盆中，又取出等同的比例揉杂在一起，用木棒将其捣碎。
看着木盆里流淌出的紫黑色汁水，程素素把宗泽唤到跟前。
“这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有办法将你的发色遮掩吗？这就是办法。”
宗泽眼中冒出一道亮光，蹲身下来，“你找到办法了？”
“多年前我曾无意看到过一本书记载，说是其他国家的美人为了得到上位者的宠爱，自发研制了许多将发色改变的花样，其中就有一种法子是能将其他颜色染成黑色的办法。”
说到这，她顿了顿。
宗泽听得入神，忙问：“然后呢？”
“不过书中有两味药我没有找到，所以用了其他药性相同的替代，能不能成功我暂且也说不好，先试试吧？”
宗泽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素素动手将捣出的汁水反复涂抹在宗泽银色的长发上，不过静待了一个时辰，随后用水洗去，重复以往三次，他那一袭晃眼的银发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了黑色。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素素颇为自豪，“怎么样？都说了没有骗你，你非不信！”
两人在院子里追打着照镜子，就在当日，素素还亲自跑了一趟，找人为宗泽定做了一身衣服，他老这样穿着张绍云的旧衣也不是个办法。
发色的问题解决后，素素借来了一辆驴车，将草市的事托付给王氏后，便带着宗泽往牛头山去。
临行前，她有一样东西想找班昭借。
驴车晃晃悠悠地慢行着，素素窝在车上看书，她难得有空，便很想要将这次找到的《游列国手札》看完，宗泽伸长脖子来看，“诶，对了。怎么这几日都没有见着你丈夫，你不是嫁人了吗？”
素素闻言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像你这样难缠的妇人，真不敢想你丈夫又是什么样。”宗泽很好奇，却见素素半点想满足他好奇的意思也没有，又问：“他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有人了吗？
素素合上书，“前些日子京都里闹的很大的一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
“说是丞相家的千金被人当街抢走了？”
“行啊你，这事你也知道？”宗泽自从发色遮掩之后便一直心情很好，很乐意和素素多说几句，眼下赶路正是无聊，他便将此事一一道来，说给了她听。
“要说这事，恐怕就得从十年前的将军府满门谋逆被抄案说起。”
“十年前，方家还是闻名京都的三朝元老世家，满门忠烈，受万人敬仰。”宗泽语气一变，有些哀悼，“只可惜在那场镇压边塞乱民的暴动中，敌国份子趁机入侵，联合一直深藏军营中的叛徒里应外合，方老将军一时不察，竟被敌国生擒了去。”
“然后呢？”素素听得认真，忍不住追问下文。
宗泽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那可是人人称赞敬仰的战神方老将军啊，在长达一十九天的严刑拷打下，也禁不住透露了国情，再接着，敌国便长驱直入，接连夺下了边塞的三座城池，最后，还是如今的丞相海国深临危受命，亲征出战。”
“方才有如今这盛世天下。”
海国深。
这是程素素第二次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只是，宗泽口中的这个人，与班昭口中的海老贼真的是同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