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亮双手拱起还礼。
“客气客气。”
接着，顾亮将张父一人请进了里屋。
素素坐在火盆旁，思前想后也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难不成被匡了？
正巧顾承头摸着拿了几个洗净的冬桃出来，素素板着脸问他：“我方才听你的话封城了你爹几句，怎么他好似生气了一般，更加不理睬我了？”
“哈哈。”顾承笑了笑，递去一个桃，“你尝尝，这桃子可甜了。”
素素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但心中还是很郁闷。
“我爹喜欢别人叫他顾二。”顾承吃着桃说。
“噢，难怪方才他脸色不好时，公公一唤他顾二，他便喜笑颜开，竟还有这讲究？”
“那是，我爹原先在宫里做瓦匠工时，人人都唤他一声顾二，从不叫师傅二字。如今他遭了事，回不了宫里，但一想起宫里那些纸醉金迷的行当还是忘怀不了，自然就养出些怪毛病来。”顾承解释得很好，素素一听就明白了。
“你居然这么说你爹，也不怕挨打！”
顾承撩起衣袖，“怕什么，他打得还少吗？我才不怕他呢！”少年削瘦的手臂上新老伤疤纵横，看起来确实挨过不少打。
素素有些心疼，“你爹他对你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就是老逼着我做些我不喜欢做的事！”说起这事，顾承狠狠咬了一口桃，素素笑着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汁水，“你这样调皮，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顾承抬袖抹了抹嘴巴，有些红脸。
“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喜欢顺着他！他越打我，我就越不听他的话。”他的眼中迸出一丝倔强，仿佛在同自己的命运做着极大的抵抗。
素素由此想到了自己，她从未对自己的命运做过任何抵抗。
她只知道顺势而为。
这也是爹临终前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所以，她一生都在做这样的事，从不曾反抗过半分。
顾承见她不说话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忙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跟他顶嘴就是了，你别难过，我也不是什么不肖子。”
“这就对了，你要听话些。”
说话间，张父与顾亮走了出来，一见顾承又偷跑出来，顾亮扬手就想发作。
素素下意识往前一站，挡住了那原本就要落在顾承脸上的一耳光。
“啪”地清脆一声。
打得素素右脸火辣辣地发疼，耳朵里也一直“嗡嗡”作响。
顾承“哗啦”掀了面前的木桌，“你除了打我和我娘，你还有什么本事！有种杀了我啊！”
顾承双眼发红，心疼地望着素素。
素素双手将他拉得死死地，不让他冲上前，顾亮愣着，随后垂下手对素素说了声抱歉。
“我没事，只是他还小，身子骨也尚未长全，还望顾二师傅以后多眷念几分父子之情，少动手为好。”素素真心劝道。
张父紧握成拳的双手慢慢放开，看着素素脸上浅淡的笑意，终是忍住了骨子里的暴戾。
顾亮点了点头，“真是对不住。”
顾承固执地抹了抹泪，临出门前，悄悄问了素素一句，“疼吗？素素姐姐，都怪我！”
“我没事，你爹手劲儿如此之大，不是你我能够受得住的，你若真心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千万记住我的话，不要硬往上撞，激怒他。”
素素小时候没有被人打过，只是受了一些冷眼相待，与满是伤疤的顾承相比，她算是幸运不少了。
顾承再次红了眼，哽咽着应下。
顾亮失手打错了人，面上也有些过不去，但张父摆脱的事，他仍不答应。
张父也懒得再磨，带着素素说了声“告辞”便要离开。
走出铁匠铺不远，素素心有不甘，再次回到铁匠铺中。
顾承回了屋，外头铺子只剩顾亮一人持着烙铁，满目沧桑之相。
“顾二师傅，我想与你谈个条件。”
顾亮一听，当即反问：“什么条件？”
“一个可以帮你重回过去的条件。”
顾亮疑惑更甚，随后露出一个笑。“你说说看。”
“我听他说，你曾是很厉害的工匠，不知为何会弃了原先的本事来开个打铁铺，但看你今日打儿子的架势，我猜你心中定然也有不甘。”
“倘若我能够帮你恢复到以前的声名，你可愿帮我待你的儿子好一些，至少，不要再把他当做泄气的工具，好好养护。”
“我相信，来日他的本事定然会凌驾于你之上。”
顾亮高大强壮的身子晃了晃，似是被她的这番话刺激到了。
嘴角扯出一个笑，“你不过是个孩子，你懂什么？”
“我确实年纪尚浅，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素素继续说：“约摸六七日前，我在草市前遇到了您的儿子，那时的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你猜，他在干什么？”
顾亮沉下脸，双目如炬般盯住素素。
“他在行窃，他想要偷我的东西。”她不慢不急的说出，顾亮神情一变，夺过一旁刚打好的猎刀就要进屋，素素提声叫住他：“且慢！”
“顾二师傅难道就不想知道，他想偷的是什么吗？”
顾亮停住了愤怒的脚步，回过身来。
素素又说：“他饿极了，想偷我衣袋里的鸡蛋。”
“难以置信吧？”
“还有更难以置信的事，他被我抓了个正着，我见他是个孩子，模样可怜，便给了他一个鸡蛋，而他呢，立刻知恩图报的帮了我一个大忙，不仅如此，帮我赚了钱后，他还分文不要，这样的品质与性格，我以为，是您应当骄傲的。”
一圈话说完，顾亮脚步沉重，却也听得很明白了。
“我今日来，本是想请你帮个忙，但有幸见到了你教养儿子的方式，作为一个外人我本不该多管闲事，只是我今日若是不说这些，我怕自己会后悔。”
“方才我说的话，也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恢复以前的声名，虽不说像往日那般有头有脸，但总归也要比现下好一些。”素素的声音不大，却句句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好似拳头捶打在顾亮的心头。
他沉默了半响，肃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