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心中明白,孟时邈本可以私下留一颗给自己的,现下却留给了自己,这是让出了自己的命啊!
对于贺云峥,孟时邈却是没有拦,任他行礼后亲自扶了他起来,面上风轻云淡。
“老朽也活了大半辈子,活够啦,你这娃娃还小,未来还长的很,这药给你不亏!我既已受了你的礼,咱们便两不相欠了!”
孟时邈一生行医救人无数,生死关头仍是选择了舍己救人。
“不!我欠您一条命!”贺云峥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生的机会罢了,还未必能成呢。”孟时邈叹了口气,却道。“这遭你若能活下来,便买个糖人送去给我小孙女吧,我出门前答应她的,如今看来是做不到了。”
“好!”贺云峥重重点头。
“孟兄,若铮儿此番能活下来,咱们做个亲家如何?”贺信忽然道,他也存了报恩之心,横竖孙儿还没定亲,干脆以身相许吧。
“你是说?”孟时邈看了一眼贺云峥。
“不错,我这孙儿还算成器。你若不嫌弃,咱们便定下婚约,我……”说着贺信顿了一顿,这引开追兵,没有他这头领一并作饵定然不行,横竖他是死定了。“我是不成啦,铮儿他爹,唉……”思来索去,贺叡也是个不靠谱的混帐,未必愿意遵守婚约。
“铮儿将来愿亲自登门提亲,迎娶孟家妹妹!”明白祖父顾虑,贺云峥眼含热泪,高声回道。
“哈哈,随你吧!”孟时邈却是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戏言。
叫醒皇帝,贺信便禀明了这个假死之计。
皇帝也明白,这是当下唯一的希望了,他的性命,系着社稷黎民,已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孟时邈提出自己与皇帝身形相似,可以由他来假扮皇帝。
二人换了装,又将皇帝胡子剃了,脸上抹了泥灰,头发打散,衣服割破,在布条上涂抹血迹绑在身上假作伤口。
没过多时,便有护卫来报追兵赶到,皇帝和贺云峥立刻服下了假死药。
贺信狠心在贺云峥背上斩了一刀,若真的没有一丝伤口,怕是瞒不住敌人。
将药囊给了贺云峥,孟时邈让皇帝仰面躺着,贺云峥趴在皇帝身上。这样即便有人查看,也只会先看到贺云峥的真伤,先入为主后,看到皇帝假伤便会先入为主觉得也是真的,以为他是伤重力竭而死。
众人等待追兵赶到,故作慌乱,刀兵混战一番,便拥簇着金冠黄袍的孟时邈逃开遁去。
失去意识之前,贺云峥看着远去的众人,知道,这大约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们了。
贺信与众人没有管地上二人,追兵急着追赶,便只留了一人查看。那人粗粗一看,确定是两个没有脉搏呼吸的死人后,便提着刀也追上去了。
追兵自然不会想到,他们真正的目标会是躺在路边的一具尸体!
他们更想不到,贺信这忠心老将敢在混战中舍下真正的皇帝!
孟时邈正是猜准了这些人的心思,才敢定下这瞒天过海之计!
过了不知多久,二人醒来。
忍着伤口疼痛,贺云峥扶着皇帝朝着追兵相反的方向逃走,东躲西藏了近十日。
贺云峥年纪虽小,被祖父教导着却也知道忠君爱国,忍着伤痛自觉承担起保护皇帝的任务,从不敢有一刻松懈。
皇帝性情宽和,落难之时并不摆着皇帝架子,不仅帮贺云峥上药绑伤口,在他困极睡着时也会自觉承担放哨任务。当然,皇帝虽然会治国,其它大多却是一窍不通的,所以觅食寻水等事,也只能贺云峥来。多亏孟时邈留下的药囊,否则贺云峥怕是撑不下去,他又救了自己一回。
这些日子,皇帝与贺云峥相依为命,同吃同睡,比父子还亲。
皇帝宠信贺云峥,便是这时攒下的情分。
这之前薛唐两家率军赶到,亲自带着人杀敌搜山,皇帝和贺云峥生怕有诈,看到陌生搜寻队伍却不敢现身。
直到贺云峥外出觅食,躲在暗处亲眼看到领队的外祖唐景修,才放下心现身,领他去了皇帝藏身之处,二人这才彻底脱险。
只是贺信、孟时邈与其它护卫,却无一活命,英勇就义。
是役名为天授之变,战乱中死去勋贵文武官员近百人,损失惨重。
后来经过多日调查,北戎潜伏境内多年的‘黑镜’组织,这才浮出水面,
陛下多番清洗,虽将黑镜组织除去,死去的人却终究是活不过来了。
因事涉西戎,这遭算是北唐一败涂地,为抚民心,便只能称是遭遇天灾,对外生生瞒下了。况且皇家颜面也要保住,毕竟皇帝是靠着装死才躲过一劫,还茹毛饮血了数十日,说出去岂不是惹敌国耻笑,威信全无。
因此有功之臣,也只能暗暗记下,容后再赏。
孟宛静静倾听一切,这才知道,当年祖父骤然去世背后竟藏了那么多隐秘。“当年祖父去世,父亲在没有依仗的情况下,也能官运亨通,十年里升了八级,从正九品的医官一路被拔至御药局掌院,原来竟是皇家酬祖父之功么。”
“若无太子之事,伯父将来还会是太医院的院正。”贺云峥补充道。“据我所知,当年孟老下葬时身着龙袍,是陛下特意命外祖偷偷换的。”这是皇帝感念孟老与他换衣,以龙袍酬他换命之恩。
“若陛下真的念恩,为何我孟家还会有现在的劫难?”孟宛却皱起眉头,若真的有恩皇家,她们一家怎么还会有被投天牢的事儿?
“这便与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有关了!”
“洗耳恭听!”
贺云峥却卖了个关子,挑了挑眉头。“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给你的糖人?”
“嗯?”孟宛眨眨眼,努力回想,最终颓然摇了摇头。
贺云峥还真来送了自己糖人?完全……没印象啊?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咱说话可要凭良心,就算你给了我糖人,那也是十多年前了。”你能指望一个孩子记得一串糖人十多年?别开玩笑了,又不是演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