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儿挺直小身板,站在母亲和姐姐身前,绘声绘色的描述他看到的一切:“我偷偷跟着,仪和师太带着好几个比丘尼,去仪静的房间搜出好多大元宝来。仪和包着这些大元宝,一帮人怒气冲冲去了仪静受罚的禁闭室,将元宝往她面前一扔,那些元宝咕噜咕噜滚了满地。”说着,礼儿还夸张比划了一下扔出去的动作。“那仪静刚开始还大呼冤枉,说是仪和陷害她。这人真是无耻。”礼儿忍不住点评了一句,一张小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后来呢?”孟母忍不住发问。
“后来一个年长的师太扔出了阿姐昨日给仪和的那张纸,那仪和一看,哆哆嗦嗦,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像个鹌鹑,抖个不停。”礼儿想起仪和当时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终于出了这些日子受的恶气,他虽小,却也是记仇的。
“后来呢?”孟母再次发问。
“快说!”孟宛给个礼儿小脑袋一个暴栗,嘿,敢学我讲故事般来个一波三折欲擒故纵了?让阿娘着急,信不信把你敲成释迦牟尼?
礼儿揉揉脑袋,不敢再拖延,一股脑将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后来仪静就只能跪地认罚,说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恳求那个年长师太饶了她,不过却是没人搭理的。后来她被一众比丘尼拖出去的时候,还大喊大叫说都是被什么莫二夫人害了,不该收她的银子给她办事,结果反而害了自己,她一路咒骂这人,直到被听不下她聒噪的人堵了嘴。后来仪和挡着我,说是仪静要去受刑,小孩子不能看见血腥,礼儿没敢再跟着,就回来了。”
“嗯?”这最后一番话,让孟宛上了心。“礼儿,你方才说的,是莫二夫人,还是……孟二夫人?”
礼儿挠了挠头,仔细回忆了一下仪静当时的话,自己模仿着口型:“莫……孟……阿姐,她说的是孟二夫人。”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孟宛眼中一凝,与母亲对视了一眼,她显然也是听明白了这人是谁。
她们能有什么仇家,非得使了银子让人为难?
孟宛之前不解的疑惑这一刻全都明白了。她们母子三人能吃了多少东西,占了多少地方?主持发话收留,仪静再看她们不顺眼,孟母“以工抵债”后便也该歇了心思。但她却变本加厉,对孟母日日为难,常常辱骂,将她们一家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不赶走誓不罢休。原来,竟是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
孟二夫人,孟二夫人!好一个孟二夫人,真是好、婶、婶啊!狼子兽心,昭然可揭!他的夫君占了家业,赶走了嫂嫂一家。而她倒也像夫君看齐,深谙斩草除根的道理,非要将她们排挤到无处容身不可。又或许,此事就是二叔授意的也未可知。
她与二叔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堆“贤”伉俪!
好啊!好啊!
孟宛前世尘封已久的记忆此刻渐渐清晰起来,当年……哦,不,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一切事情的发生,连一个月都不到……
时间回到那日,天启十一年,二月二龙抬头,这本是个好日子。
朝饭刚过,京城亲仁坊一角的孟家正门外,不知为何忽然喧哗了起来。
孟家家主孟柏青任职太医署,官居御药局掌院,正五品,虽不是什么贵胄,却是天子近前之人,更曾医治好太后顽疾,颇受天家看重。
吵闹声很快便从前院传至后宅。孟氏一家除家主入宫当值,此刻俱在老夫人曹氏的朝夕院中请安,闲话家常,其乐融融,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吵闹声,笑声顿止,心下都是惊疑不定了起来。
大夫人林氏(孟宛之母)、二夫人黄氏一左一右扶着着婆母曹氏出了门,二老爷孟长青紧随其后,孟家几个孙辈都跟着一并出来,那时仅是个柔弱千金的孟宛也在其中。刚一出院子,冷不防的看到一队官兵已冲了进来,手中锃光的枪尖冲着一众人等。“啊——!”院里院外不少丫鬟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啊?!”曹氏大吃一惊,莫不是有祸事,否则如何会有官兵啊!
不待众人惊慌完毕,官兵后大踏步紧跟着一个身着明光铠的将官。这是御前禁军!身有诰命,曾入皇宫的大夫人认了出来,心下吃惊不已,这、这是天要塌了吗?!!也忍不住颤栗起来!
将官人未至,声已到:“孟家一众人等,跪接圣旨!”
孟家一众家眷都在老夫人处与她请安,倒是一个不少。
众人忐忑中跪下听旨。幼弟礼儿心下害怕,下意识靠向姐姐,孟宛紧紧搂着他,自己也忍不住颤抖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药局掌院孟柏青,深受皇恩,不思回报,医治不利,御下不严,太子薨逝,其有不可推卸之罪,又胆敢妄言皇家内事,着,即刻除去官职,与其家眷一应人等,即刻下狱,等候发落!”
不待孟家领旨,这将官将圣旨一合,大喝一声:“通通拿下!”一众禁军,如狼似虎,可不管什么老弱妇孺,围上来就要拿人。
啊——!孟家一众女眷幼子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是孟柏青犯了错!与我们何干?!官爷明见啊!!”说话的却是孟二夫人黄氏,本是涂抹着厚厚妆容的一张脸蛋上,此刻已被眼泪冲的乱七八糟。
“就是就是!我不是孟柏青的家人,不要抓我们啊!”常氏的两个儿子孟知贤、孟知良此刻一脸也是惊慌,下意识往后面退,其中一个已然尿了裤子。
与孟宛并排跪着的孟慈忽的用力推了孟宛一把,猝不及防,孟宛连同怀中的弟弟一下摔倒在地。孟慈尖声道:“她们!她们才是孟柏青家眷!抓她们就好!”
一家人,此刻竟都直呼起孟柏青名讳来。
“你们!”孟大夫人林氏心中悲哀,忙去扶起儿女。平日里这一家硬是挤来同住官邸,吃喝嚼用皆是府上所出,夫君仁厚,从未有提出异议,今日却这般撇清了么?
“嫂嫂!夫妻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更何况只是兄弟!”一直没有说话的孟长青忽然开了口,冷言冷语被他说的急促,转而冲着将官又道:“这位大人!我们一家俱是在此借住,我只是他的异母弟弟,早已分府另过,并不算是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