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浪发现，当他说实话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会信,有的还会生气。
例如当他对这三个人说,你们打不过我的时候,他们往往不是选择放弃，而是一起冲上来，然后被叶浪打跪了。
叶浪拿着四把剑，对姜绘道“师父,其实我不明白。”
姜绘问“不明白什么？”
“我只是说一件事实而已，为什么他们那么生气？他们不喜欢听实话吗？”
莫九酒在旁边吐槽道“你要是走过来对我说这话，我也得咬你。”
但站在叶浪这一方，吊打别人就很爽了。
叶浪还是不太明白,他以为如果是事实，那接受就行了。接受不了就去改变事实,单纯地发泄情绪是没有用的。
反而那些冲上来然后被他打败会更加狼狈一些吧。
此时的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候。
拿了四把剑之后，事情并没有结束。
因为还有最后一场比赛，赢了就能当沧河道人的徒弟。
叶浪当然对沧河道人没有兴趣,但他打听到最后一场比赛的对手是殊狸的时候，就扭头吸收最后四把剑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找上叶浪。
莫九酒还以为是昨天被打败的人上门寻仇，她兴冲冲跑出来看热闹,结果发现是一个长得极为不错的男人。
白凤也看到莫九酒,问叶浪“这位姑娘是谁？”
叶浪道“她是冰玉宗的宗主,叫莫九酒。”
冰玉宗……白凤回想片刻，叶浪曾经给白凤讲过冰玉宗的事。
白凤对莫九酒颔首道“我叫白凤，金丰城白家人，只是现在，已经没有白家了……”
莫九酒打了个招呼。
“既然你和我一样，都是血魔种的屠杀下，残存于世的可怜人，那你听着也没关系。”白凤道“其实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的。”
莫九酒“其实我没觉得自己多可怜啦……”
白凤叹了一声“我当初也是这样麻痹自己的……不多说了，还是说正事吧。”
叶浪正色道“你说。”
“十年前，我们分开后，我便开始在太清洲一边修炼，一边探访白家的故人，发现了一些蹊跷。”
“白家故人中，有一家姓顾，顾家人实力并不强大，可是那十年来，逐渐声名鹊起，我与顾家人交往不多，但也发现顾家人实力增长得不对劲。”
莫九酒插嘴道“血魔种能快速提升血奴的实力。”
白凤点头“对，我怀疑顾家人全部成了血奴！”
“之后我就一直跟踪顾家人，发现他们去往太清洲各处，却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直到沧河道人横空出世，而沧河道人就住在顾家！”
姜绘道“所以沧河道人确实是血魔种的主人，我们没猜错。”
“顾家人十年来行动的目的我也发现了！”白凤激动地眼尾泛红“他们走遍太清洲，是为了步下杀阵——天地绝杀阵！”
“天地绝杀阵？”叶浪没听说过。
姜绘解释道“就是阵法一动，阵里的人会全部死光，魂飞魄散，灰都不剩那种阵。”
莫九酒倒吸一口气“我们现在就在阵中？！”
白凤道“太清洲所有人，都在阵中！而修真界九成的人，都在太清洲！”
姜绘道“不止，今天叶浪和殊狸最后一战，来的人应该更多。”
莫九酒感叹“他想杀多少人啊。”
“如果他想杀更多的人，今天应该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叶浪总结道“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在他发动阵法之前，杀了他吧。”姜绘说“应该也没别的办法了。”
……
为了不让沧河道人发现异常，提前发动法阵，姜绘四人照常去往赛场。
高台之上，坐着一个无论如何看不清脸的人影。
莫九酒等人看不清是因为境界太低，姜绘却能非常清楚地看到沧河道人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虽然早有预感，但事情果然还是向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论运气，我果然没赢过啊！
姜绘看向白凤“你爷爷还好吗？”
白凤不明白她突然问这个干嘛，回到“我爷爷当初被血奴所杀，早已经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了……”
姜绘道“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白凤“……好消息。”
姜绘缓缓说“你爷爷可能没死。”
白凤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前辈？！你说什么？！”
莫九酒也道“前辈，哪怕你是为了安慰他，也不能说这种话吧。”
“唔，莫有钱是你亲爹吗？”姜绘忽然问。
莫九酒脸一红，结巴着说“……是的。”她后来找大长老求证，大长老告诉她，莫有钱确实是她亲爹，他和妻子生下莫九酒后，将她冰冻起来，直到几十年前才解冻，让她如正常人一般成长。
姜绘说“这就对了，我不会说无的放矢的话。”
白凤听她这么说，更加紧张，急促地问“我爷爷如果还活着，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唔，这个就跟那个坏消息有关了。”
……
在叶浪等了大约一炷香后，殊狸终于来了。
他腰挂长剑，面带微笑，不像修士，倒像是哪家的少爷。
叶浪道“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殊狸笑“我只是因为要见到前辈，所以多花了些工夫打扮，不敢失礼人前。”
他朝台下的姜绘翩翩施礼。
“晚辈能见到前辈，实在很开心。”殊狸慢悠悠开口“血魔种……用得还好吗？”
白凤和莫九酒顿时看向姜绘。
沧河道人的手下，和前辈认识？
而且血魔种……是什么意思？
“血魔种……你用的比我好。”姜绘笑吟吟道“你开花了。”
“前辈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殊狸高声说“没错，血魔种是如此强大！人人都畏惧它的力量，但力量只是力量而已……”
姜绘淡淡道“你却让我很失望，想不到你是会对沧河道人言听计从的那种人。”
“晚辈别无他法。”殊狸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叶浪是应该是十灵根吧。”
“十灵根？！”莫九酒惊呼。
既然有单灵根，双灵根，那么十灵根的意思其实很好理解，但莫九酒发现自己不理解，不明白，不相信。
她和白凤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茫然。
殊狸饶有兴趣地问“前辈要猜猜晚辈是什么资质吗？”
姜绘想了想，道“你是……无灵根吧，无法觉醒任何灵根的人。如果没有血魔种，你恐怕永远也踏不上修真这条路。”
殊狸畅快又充满恶意的笑着“是啊，前辈，你看，这些觉醒了灵根的天之骄子们，现在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呢。”
姜绘道“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其实十灵根和无灵根，极端相似又极端相反。
混沌法诀其实本质上，是给无灵根所创造的法诀，练到后期，灵根的作用已经不大，它所用的都是物体本身的能量。
殊狸……来得太晚了。
姜绘仰头对叶浪说“加油，去打败他吧，你可是我徒弟啊。”
叶浪如往常一样回答“好的，师父。”
……
血魔种已经开花的殊狸和十灵根全部淬炼成极品的叶浪。
他们的对决注定是精彩的。
莫九酒尚且有心看看叶浪和殊狸对战，白凤则死死地盯着姜绘。
“前辈，你也是血奴吗？”
“我只是用了血魔种而已。”姜绘并不避讳“力量就是力量……”
她看见白凤已经将手放在剑柄上，摇摇头，说“你想知道刚才我说的坏消息是什么吗？”
白凤咬牙“是什么？”
姜绘看向台上，道“他们已经结束了，你马上就会看到了，沧河道人的真面目……”
叶浪赢了。
殊狸躺在地上，对叶浪说“你这是什么功法？”
叶浪冷冷道“混沌法诀。”
“是前辈教给你的吧。”他扯开一抹笑“能死在前辈的功法下，我死而无憾。”
叶浪愤怒又反感殊狸这种说法，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绪为什么会这么强烈，像烈火一样焚烧他的心。
“哈，你从来没对前辈说过喜欢吧。”殊狸说“真可笑……”
叶浪烦躁极了“我不该给你留下说遗言的机会。”
他心念一动，殊狸眉心的血魔种就颤动起来。
殊狸最后一眼，看向台边的姜绘。
前辈，愿来生早日相见……
……
沧河道人一步步走下台。
天空不知何时卷起乌云，层层暗云压下来，压得人心慌意乱。
他撤掉了自己相貌的禁制，无声地释放威压，围观最后一战的观众纷纷跪下，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心甘情愿地臣服。
除了姜绘和被她庇护的莫九酒白凤两人。
叶浪也没跪下，因为沧河道人的威压没朝他来，不仅如此，沧河道人还很欣慰地看着他。
“你打败了殊狸，我愿意收你为亲传弟子。”
“谢谢，我不愿意。”叶浪说“我有师父了。”
沧河道人“……”
他还没来得及发怒，一道声音从台下传来。
“……爷爷？”
沧河道人往下一看，白凤仰着头看他，一脸迷茫。
他太震惊了，以至于无法接受这件事，无法将沧河道人和他爷爷画上等号。
沧河道人见到他，并不怎么震惊，只是说“白凤，你怎么在这儿？”
白凤踉跄着走上台，问“爷爷……你是我爷爷吗？”
沧河道人对他并不怎么慈眉善目，见他傻愣愣的样子，有些不耐烦。
“我是你爷爷。”他漫不经心道“今天后，白家就出来一个渡劫成功的仙人，白凤，你得高兴点。”
“你想渡劫……对，你想渡劫……”白凤凄厉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一跳“天地绝杀阵……你想拿太清洲所有的修士为代价飞升吗！”
此话一出，所有跪着的修士都茫然而慌乱地抬起头。
“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说沧河道人想血祭咱们渡劫飞升。”
“天地绝杀阵在哪？！我要离开这里！”
众人慌忙中四散逃开，沧河道人并不担心，太清洲已经被他下了禁制，只能进不能出，没有人可以逃得出去。
“对啊，我想了个很聪明的方法渡劫，不需要灵气也没有雷劫。”沧河道人说“这个小世界的灵气已经不够了，这九层修士一死，就能让灵气恢复过来，会有更多的修士出现的，他们会更容易修炼成仙，而不是在低灵气的世界苦苦挣扎。白凤，生生不息的道理你该懂。”
姜绘没想到灵气环保事业的大手子在这里。
沧河道人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牌，只要击碎它，法阵就会启动，太清洲这几千万的修士会立即毙命，成为他渡劫的力量。
莫九酒也站上来，说“看来我也要拼命阻止你才行。”
叶浪，白凤，莫九酒三人沉默地站在一起，沧河道人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略过他们，看到台下剩余的唯一一人。
姜绘和沧河道人相对而立。
“叶灵……”沧河道人感慨说“不，你不是叶灵。叶灵早在千年前渡劫失败的时候就死了。”
姜绘一笑“我是不是叶灵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天上这雷云，你猜是为谁准备的。”
虽然说姜绘不是叶灵，沧河道人还是对着她说“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你，最瞧不起的人也是你。如果是我的话，那次渡劫我绝对会成功。”
“自你死后，修真界就走了下坡路，灵气匮乏，传承断绝，这修真界，再无希望。”
姜绘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你是明白人。”
“明白我倒是明白。”沧河道人点点头“不就是仙界关上了门，不准这个小世界的人再飞升了么，我就打破这门，闯进去好了。”
这也是叶灵渡劫前触摸到的信息，所以她知道自己渡劫必定失败，只在匆忙间留下了混沌法诀的上半部分。
姜绘走到叶浪身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叶浪心里百折千绕，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去握住姜绘的手。
他心里憋着殊狸那句话。
你从来没对前辈说过喜欢吧，真可笑……
可笑吗？
他踌躇不前，犹豫退缩，安静忠诚，欲盖弥彰，如鲠在喉是可笑的吗？
他渴求的目光、拼尽全力的向往，愚蠢的追随和听话，是可笑的吗？
他自愿伤筋动骨、走漫漫长路、上下求索、执念根深，是可笑的吗？
就当是可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