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退去,晨光温柔的抚摸着万物,暖阳慵懒的缓缓升起,映着别具一格的书阁,显得格外的静谧安详。
“咯吱”一声开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个青色的身影从阁内晃了出来,虽然通宵未睡,精神却一点不显倦怠,清明的眸子映着朝阳格外的明亮发光,运用轻功一路如风似云般飞去他的住所,迫不及待的想测试下自己奋战一夜的成果。
她觉得自己拿着棋谱颇有种信手拈来之感,就好像以前涉略过,如今不过是复习,可谓十分的得心应手,完全有资格做他的对手了。
闻听她竟要与自己下棋,他颇为意外的看着她问:“你确定?”
她傲然的点头,信心十足的模样。
只是不到一刻钟后——
死死的瞪着面前一盘如狼似虎的黑子将白子杀得片甲不留的棋局,她傻了眼,绞尽脑汁想要挽回白子惨不忍睹的局面,只是无奈的发现,好像无论如何动弹,都是死路一条,绝无生机。
相对她严肃纠结的样子,对面等她落子的他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神情清浅无波,姿态闲适悠然,仿佛他只是一个观棋之人,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在那垂死挣扎罢了。
“这局我认输,我们再来!”她说完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顾自的将棋子重归棋盒,“我先走。”率先落下一子,然后憋着一口气更加谨慎的盯着棋盘,生怕一个眨眼出了错。
他浅淡如风的眸子扫了她一眼,摇摇头,却未反对,捻起棋子随意的落下。
她艰难前行,他云淡风轻,待覆没了六局,第七局也即将结束时,她的信心早就被碾碎成渣,消失无踪了。
她很是颓废的双手捧着脸,眼睛虽然定在棋盘上,目光却恍惚慵懒,一夜未睡的后遗症此时慢慢涌来,无精打采的等着他一子定乾坤,宣判她第七次的全军覆没。
黑子被捻起,慢慢朝它的目的地移去,只是还未落盘,却因那捻着它的手突然一抖,脱离了它本来的位置,朝旁移了一格。
一格之差,棋局却完全改变,让白子有了一线生机。
她见此眼睛一亮,睡意瞬间一扫而光,兴奋的快速抄起一颗白子落下,好像下得慢了他就会悔棋似的。
愉悦的等着,却等了半响不见他有反应,奇怪的抬头,登时脑子轰隆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此时异样的神情。
“大哥哥,你怎么了?!”她已经被他满脸的冷汗吓傻了,全然没发现自己心急之下的口误。
而此时的他早就听不进任何话语,自然也漏掉了她的称呼有异,紧握的双手,冠玉仙颜的脸上透出不正常的苍白,毫无血色的同时还溢出莹润的浅浅湿汗,眉心竟然还颇为奇特的隐隐浮现类似梅花的印记。
是怎样的折磨才会让功力深厚的他出现如此狼狈的模样?
她紧紧的皱着眉头,呼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之下,来不及多想,移步到他身后,将内力渡进他的体内,希望以此减轻他的症状,只是内力潺潺流入他的体内后,却不起一点作用就转瞬间消散了,她的心开始下沉,手上却越发的加大了运气。
“外力是没用的。况且很快就过去了,你不需要如此。”他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音调,只是比以往稍微低沉了些,无力了些罢了。
“我不信没有作用。”她倔强的摇头,更用力的发功。
精气几乎快要消耗殆尽,她已开始全身乏力,额头上和他一样泛起了汗珠,可尽管如此,他的情况却依旧没有得到丝毫的好转,终于悲戚的承认,她帮不了他。
他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的坐着,眸光平静,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可她却清楚的能感觉到他此时正承受着怎样的煎熬,无计可施的她不忍看他这副模样,出手击晕了他。
他或许在晕过去的那一刹那,还在怀疑自己竟然有被打晕的一天。
自那天的事情后,她几乎一直都在书阁中查阅各种资料,妄图可以从中找到可以解决他病症的办法。
她迷迷糊糊的压着一本书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他走了进来,他站在她的身边停留了须臾,一股冷梅气息悠悠荡荡的钻进她的鼻息。
那个时候她不自觉的在想,看在她如此关系他的份上,他会不会生出一点点的不忍之心?
可她却没想事实反而恰恰相反,他莫名的加快了行动的步伐。
那一日,她结束书阁里漫无成果的寻找,去找他的时候,还未走近,就听他一反常态的开口道了一句:“你走,无论如何纠缠,结果都不会改变。”
声音故意有所提高,刚好够在她身后因为有事来寻她的一位叔叔听见,气怒之下的那位叔叔已经顾不上她的想法,当下一拍定音,决定六月十七日也就是两天后便让她与他成亲。
她知道没办法阻拦,也不敢阻拦,他既已下定了决心,便只能朝着他所想的方向而去,任何意外都可能是一场更大的悲剧。
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她表现的很平静,只是有些遗憾时间太短,还有一些事想做,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成婚当天,叔叔们一大早就在她的房门外翘首以盼。
她还犹记得当初被这些叔叔们带回天上云端时的模样,孱弱的身子瘦得骨骼鲜明,只剩下皱巴巴的一层皮覆在骨头上,巴掌大的小脸上,一面青一面红,还好长一段时间被体内数不清的毒折磨得死去活来。
纵是一向铁石心肠的这位土匪叔叔们,也不禁对她生出了不忍之心,他们想不明白究竟是有多恶毒心肠的人,才会把一个小姑娘糟蹋成那副德行?
更不明白的是,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是怎么在吃了那么多的剧毒之后还能活下来的?
更让他们惊奇的是,这个他们轻轻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家伙居然是个体质超群的练武奇才,仅仅两年时间就达到了他们几十年才达到的境界,更甚至还学会了天上云端的传承功法,那可是除了自创那套功法的祖师之外,之后都无人练就的绝世秘籍。
他们在满心的羡慕嫉妒中,不得不叹一声,她是一个妖孽般的存在。
正事上,他们敬服的视她为端主,而平日里,却完全是亲如亲人般的关系。
所以当那一日她一身鲜红的嫁衣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她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和欣喜,只有满腔的愧疚和不舍。
他们不知道她已经命不久矣,更不知道她已经在默默的跟他们告别。
我寻了个理由暂时支走了他们,静立良久,直到最后一丝脆弱的神情被完全藏起后,回屋里端了一壶酒,携两只酒杯,然后去了他的住所。
面前整齐的摆放着一套鲜艳夺目的新郎装,他却只是轻扫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移开。
她仿若不知,神色不动的进了屋子,走至桌前,搁下两个酒杯,一一倒满,放下酒壶,一手一杯回身面向他,微微笑着说:“我敬魏大哥一杯酒,还请不要推辞。”说着随手一送,酒杯直直朝他飞去。
他眸光一动,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意图,倒是并未再伪装,优雅的伸手将看似轻缓实则暗含劲力的酒杯稳稳的接入手中,杯中酒水微微轻漾,却是未洒落一滴。
她见此赞叹一笑:“果然不愧是天机阁阁主,就这简单的一手恐怕就要折煞多少高手。”
他面色平静的望向她,缓缓的旋转着手中酒杯,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慌乱,只是淡淡的问:“你何时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淡淡的回答。
他面上闪过不解,不解她为何会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天机阁的阁主,毕竟天机阁阁主神秘莫测,从未正面出现在世人面前。
当然,她猜测他不解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她明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又为何什么都没做?
她露在面巾外的眸子与他相对,知道他会心生疑问,但无论他问与不问,她都是没办法给予他回答,与其让他知道她是谁然后看她死去,不如就这么陌生相对,两不相干。
她垂眸,视线放在手中的酒杯上,清酒微漾,散着幽香,是不可多得的世间佳酿,喝下去该是极好的滋味?轻轻勾起嘴角,她微微一笑,杯起,碰唇,仰头,一口酒便径直下了肚,只是那味道是什么样的,她却是没感觉出来,实是可惜了。
眸光落到他手中的杯酒,她问道:“魏大哥不喝吗?这可是我们天上云端珍藏了几十年的好酒,叔叔们一直垂涎都不得一品的。”
他闻言不语,走至桌前,将酒杯轻置于桌上的同时才道:“我不喜欢喝酒。”
她面露了然,就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摆弄着空空的手中杯,“酒让人沉迷,茶却让人清醒,所以魏大哥才会一直只喝茶的吗?”顿了顿,忽的抬头望他,眸光极其复杂,“可若是一直清醒,该有多累啊?”
他从未提过自己的过去,可她从他的眼睛里能感受到,从七年前他被人穷追不舍的追杀中能猜测到,那必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而且,他身上的隐疾才是她最担忧的,曾经一直有所疑惑,他能随随便便的将几十个一流高手尽灭于掌下,为何初次见他时却会是那般狼狈的模样?
直到他那日的异样,那样不堪一击的脆弱状态,疑惑才似乎得到了解答,只是她不明白,经过这么久,况且以他如今的身份,什么病治不好?
难道,那竟是无药可治的吗?
想到这,她看着的他的眼睛里明显泛出担忧。
“累没什么,感觉不到累,那才该担心了。”他话里藏话,悠然雅逸的掀衣而坐,拿过自己的朱砂壶就要为自己倒一杯茶。
她面露不解:“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非要对付天上云端不可?甚至,还想要赶尽杀绝。”
他之所以一直按捺不动,是因为她手下最精锐的那些人并未在天上云端,他想来是打算等着那些人回来再一网打尽。
他一向淡定从容,就算被她说中也依然能面不改色。
“原因,不能说吗?”见他自顾自的倒茶,她忍不住再次追问。
他放回茶壶,看她:“知道了,又如何?”
她一怔,继而苦笑一声:“确实毫无意义。”
知道了原因,也改变不了结果,那又何必再问。
看看时辰,她轻吐一口气挺直身子道:“时间不多了,我就明说了,你要灭天上云端,而我自然想救天上云端,不如,我们做一场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他随意的应着。
她顿了须臾才开口道:“以我一人,换天上云端众人之命。”
他闻言不语,仿佛没有听到。
知道他没这么容易答应,她也不急,只是话语一转,开始解释她为何会知道他身份的缘由。
“世人皆道五大势力或许当以天机阁阁主武功为罪,我为了验证此言的真假,于是好奇之下,便亲临天机阁想一睹究竟,只是能力有限被你察觉,整整逃出了十里路才脱离你的追踪。虽说有些狼狈,但终究还是知晓了你的容颜相貌,这也是为什么初次见面我便知道你身份的原因。”
他闻言,迷雾萦绕的眸子终于有那么一刻的意动,神情不再如先前般云淡风轻,带着丝惊讶和慎重,显然是在知道她是那晚的神秘人之后,对她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你想要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于她的自信,他亦不否认,那晚她能从他手中逃脱,便已经证明了她有那资格。
他的眸光恢复了平静,只是一脸遗憾的看着她,轻叹,“如此人物,奈何为贼?”
她闻言却是洒然一笑,继而直直的盯试着他的双眼,别有意味的问:“好人坏人,对你来说,有分别吗?”他也不会因为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就此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