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极简致,车亦朴素。手机端 m.</p>
那拉车的青骡“嗒嗒”走着,不疾不徐,似是那车人亦只是闲散多金的富户乡绅,在城里看灯看得腻了,遂出得城外,赏一赏那长亭烟柳色、踏一踏那绿簟满霜华。而在这五乘车之外,还跟着五骑配长剑、穿劲装的剑士,瞧来也是闲闲散散,与普通护院无异。</p>
这是一队看去有点闲钱,但又不那么招摇的车马,若混迹于盛京城,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p>
“拦下。”铁甲军,陡然响起一声低喝。</p>
是陈滢的声音。</p>
因语声极低、吐字极重,这一声落于沉夜微月之下,倒似一石入水,泼溅得那夜色与月华皆晃动起来。</p>
令出、马疾。</p>
众骑陡然加速,纵使马蹄裹布,那“隆隆”之声犹疾逾奔雷,眨眼便将车队团团围住。</p>
那五名剑客根本没料到竟凭空杀出一支军队,俱现惊容,“呛啷”数声,拔出长剑。</p>
然而,再下一息,当看清眼前数十支精铁打造的驽尖,正于月华下泛出寒光时,他们的动作齐齐停住,瞳孔尽皆缩紧。</p>
出剑速度再快,又哪里快得过强驽?</p>
还有那铁盔下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更清晰地表明,这是一支过战场、割过敌人的军队。</p>
六十铁骑,对五剑客。</p>
强弱立判。</p>
“都别动!”何廷正沉声说道。</p>
此际,他的面色已然复归如初,唯眸色森然,满身冷意。</p>
“罢了。”第三辆骡车,忽尔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p>
很模糊的声线,甚至叫人无法辨清那说话之人是男是女。</p>
怪的是,这细微的一声,却似有着绝大威力,剑客们立时还剑入鞘,只警惕地看向众骑。</p>
“我是来送行的。”陈滢纵马驰出,向着那传出声音的车子说道。</p>
无人回应。</p>
唯四野风过,草木发出细碎的声息,那车人却像没听见她的话,不肯再多说一个字。</p>
“这几位可不可以先留下?”陈滢指了指那几名剑客,笑容安然,一如送行的友人。</p>
语罢,她又温颜一笑:“我们人多,你们人少。驽快剑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你们都是稳输,再者说,我也不认为你们有硬拼的必要,毕竟,我只是来送行的。”</p>
她举起马鞭朝前指了指,:“前头便十里长亭,却是与各位作别的好地方,不如你们几辆车跟我们走,咱们在长亭外好生说几句话,如何?”</p>
言至此,她又笑了笑,神情古怪:“放心,我只会见你们的某几位,别的人,我不想见,我猜他们也并不想见我。”</p>
话音落地,仍旧只得一片死寂。</p>
良久后,那车方传出一阵低笑。</p>
仍旧是极微之声,若非陈滢正在车前,怕还听不见。</p>
再过数息,一只布满青筋的手探出,将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白面无须的男子面孔。</p>
他漠然地扫了陈滢一眼,尖声道:“依你所言。”说着又回身,冷冷看向那五名剑客:“你们留下。”</p>
那几人似对车人极敬畏,二话不说,立时扳蹬下马,立在道旁。</p>
“把马牵着,去长亭。”陈滢向何廷正道。</p>
何廷正叉手应是,命人捎剑客们的马匹,随后,大部队押送五辆骡车,须臾便抵长亭。</p>
月华笼烟、柳色如新,萋萋芳草如一脉玄青墨迹,抛向远方。</p>
长亭外立着几座石碑,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留下的,更不知因何而留,其苔痕间错,石缝里还生着几棵细草,夜风拂来,轻盈摇摆。</p>
到得此处,不待陈滢吩咐,何廷正便命众骑将车队围住,又分派好手去周围警戒,而他自己则退出圈外。</p>
看得出,对于陈滢今晚所为,他是不想再做任何干涉了。</p>
陈滢眸光淡然,目注何廷正离去的方向,并不言声。</p>
何廷正的表现,离她的猜测越来越近。</p>
不过,她还是没有太大把握。</p>
委实是那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p>
她抬起头,仰望着头顶的那轮眉月。</p>
月儿弯弯,好似女子画的柳眉,又像一枚笑眼,以清冷、以淡薄、以孤寒,俯瞰众生。</p>
莫名地,陈滢心头生出几分感慨,却又不知这慨叹从何而来。</p>
她只是觉得,这般好月、如此好风,世间诸般追寻苦索,皆是无谓。</p>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将马鞭交予身旁军卒,提步行至第一辆车前。</p>
隔一道薄薄青帘,她能听见那车躁动,夜风之,甚至还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吸。</p>
她前两步,撩起车帘。</p>
帘开处,两个十余岁的少女,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其一个胆大些的,颤声道:“大……大胆,你……你是何人?”</p>
陈滢侧身,让她看清身后军卒,温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后的这群军人,还有……”</p>
她伸出一根纤长有力的手指,指向那两名少女身后的一名红衣女子,面色有些古怪:“……她是谁?”</p>
那说话的少女登时白了脸,另一个更是吓得全身瘫软。</p>
“下车罢。”陈滢让开身子。</p>
两少女呆了呆,再见她身后甲衣凛凛、铁箭森森,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滚带爬地跳下车,躲去一旁</p>
没了她二人阻挡,陈滢凝视着那穿红衣的女子,弯起的唇角,又往提了一个弧度。</p>
那是一个极为讽刺的笑。</p>
她略略躬身,似若行礼,面神情却越发讥诮:</p>
“香山县主,好久不见。”</p>
泠泠语声,虽低,却极清晰。</p>
红衣女子抬起头,好地看着她,神情很是陌生。</p>
陈滢也正望她。</p>
杏眸圆脸、容颜明艳。</p>
没错,正是香山县主郭媛。</p>
只是,她像是并不识得陈滢,一眼看罢,又兴致了了地低下头,摆弄着手一枚玉雕的小猴儿。</p>
两只手,却只有四根手指。</p>
除小指与无名指外,其余六指,皆被连根斩断。</p>
陈滢目色一凝。</p>
那指根已然结了疤,显非近期所为,且看郭媛此刻形容,她受伤的部位,应该不只手指。</p>
她的心智,似乎也出了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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