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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梨花落了1

    京剧的兴盛于民国时期达到顶峰,与其相对的,京城里的戏班那是一茬接着一茬,竞争十分激烈。

    吉庆班起初只是中等戏班,随着一代又一代的努力,终于在王冉父子的手中绽放出了辉煌,培养出了几个“名角儿”,苏故就是其中之一,然而他脾气耿直的性子经常得罪人,王老班主生前就特别不放心他。

    局势混乱的年代里,朝不保夕的生存状态时刻刺激着人们脆弱的内心,有人如履薄冰、有人放浪形骸、有人麻木不仁、有人明哲保身,过于理想化的苏故遇事处处碰壁,毕竟在这个世道,没有人会因为喜欢你的戏,就要包容你的一切。

    郁郁寡欢的苏故,需要的正是一份温柔的抚慰,而锦绣能满足他所有的幻想。

    这个怀揣着深刻怨恨的女人,一步一步地引诱着颓丧失志的男人,不仅成功俘获了他的真心,还蛊惑着他放弃了唱戏,和她一同回老家。

    “京城的水那样混,根本不适合你,还不如和我归家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可好?”

    妩媚动人的女子眸光似水,期盼渴求地看着他,仿佛她的一生都将系于自己,她是需要他的!苏故的心狠狠悸动了,名角儿随时会被替换,戏班里想要拉他下马的人多得是,好友要顾全大局,没有人真正需要自己。

    “我们只有彼此了,和我一起离开吧。”

    对,他们只剩彼此了!

    两个伤心人就这样私奔了,被抛弃的女人拐走了抛下好友的男人,曾经的情谊均被时光掩埋,最终定格成记忆中的幻影……

    失去台柱子的吉庆班,虽然不至于垮台,却也维系艰难,王冉四处打听二人的消息,迫于京城局势又不方便出远门,这一耽搁,便是好几年。

    ***

    尹萝饰演的苏如馨此时正躺在雕花大床上——无论如何都不可否认,王冉对苏如馨照料的十分妥帖,尤其在物质上——她似是陷入了美好的梦境,柔嫩的脸庞泛起温暖的光晕,眉目舒展、唇角带笑。

    梦中,她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母亲不常在家,却不影响她的快乐,她可以自由的在山林间嬉戏一整天,与村里的小伙伴们玩耍,在父亲清醒的时候缠着他说故事……

    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个陌生男人,他找到了父亲,说这些奇怪的话,“……你忘了我们的承诺了吗?说好的要唱一辈子戏呢,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两人聊了很久很久,小小的女孩早已困倦的趴在父亲怀里睡着时,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唱曲: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恍惚地睁开双眼,看到了那个陌生的高大男子,拈着兰花指,姿容竟是分外妖娆,他用奇怪的腔调哼唱着,完全听不懂的女娃却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小脑袋一点一点,似是合着节拍。

    “爹爹,这是什么曲子?”

    “这是昆曲,好听吗?”

    “唔,不知道,但是不讨厌!”

    之后的几天是苏如馨最快乐的日子,她的父亲没有再去喝酒赌博,而是天天陪着自己和那个叔叔,他们经常说着说着就唱起了奇怪的曲子,然后哈哈大笑。

    陌生叔叔来的第三天,他们在村口搭起了个小台子,说是要为乡亲们表演京剧,苏如馨不明白,但村里的大爷大妈们都很高兴,他们催促着自家的小伙子来帮着搭台,小伙伴们也凑热闹的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好像所有人的关注都集中在了他们一家子身上,欢天喜地的像是过年!

    苏如馨开心地帮着大人们端茶送水,捧着个小板凳乖乖地坐在最前排,一个画着大花脸、下巴处挂着长长胡须的男人登上了台子,她惊奇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她听到锣鼓敲响,那个陌生男人在台下伴奏,大花脸一开腔就镇住了全场:

    “尊奉将领沂州往

    (哈哈哈哈哈)

    道旁的杨柳列成行

    水波如鳞翻碧浪

    ……

    看这黄莺儿在枝头飞舞

    唉唉!将这桃花瓣儿踏将下来

    落在水中,嘿!顺水漂流

    嗯!这桃花越发的好看了

    嘿嘿,越发的好看了

    念白我倒想起来了

    那日众家哥弟巡山之时,也是遍山的桃花

    俺家军事哥哥还念诗一首

    咱好像还记得这么一句两句

    嗯,还记得一句两句,他是这个

    哦!这个这个这个……

    嗯,还记得一句两句,他是

    哦桃,这个桃,桃

    嗯,是桃,这个桃桃桃这这这……

    嘿!咱想不起来了!

    ……”**

    “哈哈哈哈——”

    念白的表演逗乐了一众乡亲,这个粗犷鲁莽、神采飞扬的莽汉形象也深入人心。

    故事选自《黑旋风李逵》,讲的是梁山好汉李逵奉宋江之命下山打探粮价,引发的一连串乌龙事件,由于表演者只有一人,所以只选了这个开场的段落。

    时隔多年,苏故的嗓音因为缺少锻炼、长期酗酒,已经有些沙哑,但这铿锵的气势、神形兼备的表演,仿佛京剧从未离开过他的生命,他们早已融为一体!

    苏故越唱越是兴奋,他在狭窄的舞台上来回踱步走动,抖动着长长的黑须,那精气神仿若换了一个人般,让台下的苏如馨怔怔地望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

    临行的言语我记心上

    怎奈是闻得一阵一阵的热酒香

    酒香引得我口中痒

    咬住牙关我说不香

    迈开了大步某就急忙朝前闯

    抖擞精神某去走一场!”

    背脊挺直、眼神炯炯,迈步间气势沉凝威武,小小的苏如馨懵懂的意识到,这样的父亲,才是真正的“苏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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