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太子福缘深厚,跟脚非凡,或有大气运、大因果护身,能披荆斩棘,化险为夷。”
冥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怜与理直气壮:“可贫道呢?”
“贫道不过是血海孕育的一介浊物,侥幸得道,虽有灵宝,却无那般煌煌气运护持!”
“贫道自问,没有那份开天辟地、为后人栽树铺路的无上魄力,也赌不起那份可能瞬间倾覆的泼天运气!”
“贫道要的,是一条已经被前人或多或少证明过可行、风险相对可控、至少能看清大部分坑洼与陷阱的‘道路’!”
冥河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对自己“清醒认知”和“明智选择”的得意。
“所以,这条路,若将来六太子殿下率先走通了,真正证道混元,威震诸天万界,为后来者照亮了前路,扫清了大部分障碍……”
“届时,贫道定然毫不犹豫,紧随殿下脚步,虚心借鉴殿下宝贵的经验与教训。”
“小心翼翼、稳扎稳打地,走出属于我冥河的、更加稳妥的‘诸我归一’之道!”
“但现在,恕贫道胆小,恕贫道惜命,恕贫道……不敢为天下先!”
冥河,绝对不做先行者!
这是刻入他真灵的行为准则。
陆珺走了这么久,布局如此深远,都还在“化身亿万、积蓄等待”这一步,甚至本尊修为在明面上连大罗都未至。
谁能知道,在化身亿万的积累之后,那最终的“归一”环节,到底还藏着多少足以令混元圣人陨落的恐怖难关?
上古乃至更早的隐秘时代,又不是没有惊才绝艳之辈尝试过类似“化身万千、汇聚归一”的道路。
但最终,不都是以各种形式的失败、疯狂或消失而告终么?
这就证明,这条路本身要么存在致命缺陷。
要么就是一条看似捷径、实则遍布无形深渊的死路。
要么就是一条对心性、运气、根基要求高到令人绝望的、几乎无人可成的绝路!
但不管怎么样,都说明了一点:这条路,不好走,极其不好走!
他冥河,为什么要放弃眼前那些虽然艰难但至少有迹可循的“通天大道”。
去走一条连提出者自己都还在黑暗中摸索的、未经验证的险路?
这对自己来说,岂不是一种毫无必要的、愚蠢的冒险?
我冥河,不需要这样的危险!
我,等得起!
陆珺听着冥河这番“振振有词”、“逻辑自洽”的退缩宣言。
心中非但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反而泛起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感慨,以及淡淡的、对人性与道心复杂面的无奈。
这才是那个真实的、从未改变的冥河老祖啊!
他不是没有智慧,不是看不清长远局势。
甚至可能因为其生存环境与经历,比很多同阶存在都看得更远、想得更多、算计得更深。
但他的性格底色——那由血海戾气与无尽岁月孤独掌控所沉淀出的极度谨慎(胆小)、贪婪与多疑。
决定了他永远只能是一个出色的模仿者、机警的追随者,而非勇敢的开拓者、辉煌的引领者。
他就像黑暗森林中最老练也最胆怯的顶级猎食者,永远潜伏在阴影中,观察着其他强大猎手(成功者)的捕猎方式。
然后选择最稳妥的时机,去模仿、去攫取、去抢夺现成的猎物或残骸。
但绝不会第一个冲向那头从未见过、可能隐藏着未知致命危险的“全新巨兽”。
女娲造人,功德成圣,震动洪荒,开辟全新种族气运之道。
冥河看到了,立刻有样学样,呕心沥血搜集血海本源与无尽戾魂,创造出非人非鬼、亦正亦邪的阿修罗族。
虽然功德远不足以成圣,但也得了天大好处,稳住了自身在血海的气运根基,甚至分润了一丝微弱的“造物”荣耀。
三清立教(人、阐、截),引动天道共鸣,降下开教功德,气运绵长,道统昌盛。
冥河看到了,也不甘落后,立刻扯起“杀天、杀地、杀众生”的旗号,立下旁门大教。
虽因教义过于偏激极端、根基浅薄且无核心大道支撑,未能获得大量天道功德垂青。
但也算是在“立教”这条煌煌大道上挂了号,勉强分润了一丝旁门气运。
他永远在模仿,在追赶,在试图复制并修改别人的成功路径,以期适应自身那独特的“血海环境”。
他缺乏的,正是那种劈开混沌、自辟道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原始勇气与决绝道心。
他只想安全地“摘取”现成的、成熟的“道果”,不愿承受“播种”、“耕耘”、“守护”过程中必然伴随的漫长等待、辛勤付出与莫测风险。
他害怕“种树”过程中,被未知的“道毒”、“心魔”或“劫数”咬死,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
所以,当陆珺提出这条连自己都尚在艰难探索、前景未明的“诸我归一”新路时,冥河那深入骨髓的本能立刻拉响了最高警报,促使他退缩。
他想的是利用陆珺做那最理想的探路石、实验品,而不是自己亲自下场去做那个可能粉身碎骨的先驱。
他内心深处,或许还存着一丝阴暗的侥幸:万一陆珺失败了,遭遇不测,身死道消,自己起码没有跟着陪葬,还能汲取其失败教训。
万一陆珺成功了,威震寰宇,自己再厚着脸皮跟上,风险极小,收益却可能极大。
这,才是最符合他“谨慎(胆小)为先、贪婪为本、算计为要”性格内核的、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最优策略”。
至于说自己会不会因此又错过一次类似地道圣位那样的、稍纵即逝的终极机缘——错过了又如何?
他还有最大的退路!
幽冥血海,就是他永恒的王座与堡垒!
只要血海不枯,他冥河就不死不灭!
既然已经拥有了理论上“永恒”的时间与“不死”的保障,为什么还要去冒那些可能瞬间终结这一切的、毫无必要的风险?
等待,观望,模仿,这才是他冥河的“长生久视之道”!
陆珺看着冥河那副“我胆小故我在”、“我等得起万年”的顽固模样,心中彻底了然。
也熄灭了最后一点“怂恿”或“引导”他去做这条道路先锋的念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声在寂静星空中微不可闻。
其中并无多少对冥河的失望,更多的是一种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深刻认知,以及对生灵本性复杂面的平静接纳。
陆珺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淡然与冷静。
“既然冥河前辈心意已决,执意不愿踏上这条未知新路。”
“那么,想要突破眼下的困境,便只能回头。”
“在那几条已经被无数前人踏出过深深足迹的‘老路’上,寻找那一线几乎渺茫到不可能、但仍需奋力一搏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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