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于墨色天幕,清辉如练倾泻而下,落在雾气翻涌的天道阁之巅。漫山遍野的大红灯笼将那抹清冷染上几分暖调,光影交织间,竟让人分不清何处是虚、何处是实。
天道阁内张灯结彩,朱红绸带顺着飞檐翘角随风飘舞,处处透着浓得化不开的喜庆祥和。推杯换盏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悠扬婉转的丝竹管弦之乐,穿透层层禁制的缝隙,飘落到山门之外寂静幽深的密林中。
林间虫鸣稀疏,夜色如墨,与阁内的热闹形成了泾渭分明的鲜明对比。
距天道阁山脚下数十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灵月正焦灼地来回踱步。她那绣着暗纹的裙摆擦过地面的枯草,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时而抬眼望向天道阁方向那片辉煌的灯火,目光灼灼,满是藏不住的牵挂;时而转头望向远处漆黑如墨的深林,眉头紧紧蹙起,眼底翻涌着浓浓的忧虑,连指尖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这个该死的妖女,放着正事不干,到底跑哪去了?”
灵月用力咬了咬下唇,唇角泛起一抹白痕,心中暗骂,“明日便是苏念真的婚礼,这般关键的节骨眼上,竟然还迟迟不回!无玄他在天道阁内究竟是否无恙?会不会已经被天道阁的人察觉了行踪?”
思绪越是蔓延,心中的焦虑便越是浓烈,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对李惊玄的担忧牢牢占据。
她全然未曾察觉,身后的阴影之中,一道猩红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缓缓逼近,步履轻盈得未曾搅动周遭半分气流,连地面的草叶都未曾晃动一下。
陡然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如同数九寒冬的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灵月的所有动作。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把冰冷刺骨的短刃已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探出,稳稳架在了她修长纤细的咽喉上。刃身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料,直渗入肌肤之中,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人的身体紧紧贴在她的后背,灵月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口均匀的起伏,温热的气息喷拂在她的耳畔,可那气息里裹挟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灵月瞬间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如纸,全身肌肉僵硬如石,连呼吸都不敢太过急促,生怕脖颈处的利刃会划破娇嫩的肌肤,鲜血横流。
耳边传来夜姬那熟悉又带着戏谑的声音,语气里掺着几分慵懒的漫不经心,又藏着十足的狠戾:“死魔女,这一路上你屡次坏我好事,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灵月心中咯噔一声,暗骂自己大意:“该死!光顾着担忧无玄,竟连这死妖女摸到身后都未曾察觉!这般疏忽,简直是修炼者的大忌,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但她毕竟是堂堂魔族圣女,心性远非寻常人可比。短暂的慌乱过后,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底的惊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镇定。
灵月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语气已尽量维持着平静,还带着几分刻意的不屑:“死妖女,你就只会从背后偷袭这等卑劣伎俩吗?要动手便动手!堂堂天妖帝女,手段竟如此上不得台面?”
夜姬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贴得更近了些,几乎与她融为一体。她手中那柄名为 “冥夜” 的短刃微微用力,在灵月娇嫩的脖颈上压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殷红的血迹顺着肌肤缓缓渗出,触目惊心。
她微微俯身,嘴巴凑到灵月耳边,声音冷得像冰:“呵,你这无脑的魔女居然也会用激将法?可惜,这招对我没用。本宫杀人,只求结果,从不论手段。说出你的遗言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便给你个痛快,送你上路!”
脖颈处的痛感真实而清晰,那股浓烈的杀意更是如影随形,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灵月笼罩。她心中不由得一凉,深知夜姬所言非虚。
她再清楚不过,夜姬这一路上恨自己入骨,恨自己屡次破坏她与李惊玄之间、想男欢女爱的好事。这妖女性情乖张,行事随心所欲,向来不计后果,说不定真会就此杀了自己一了百了。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也绝不能让这妖女舒心!
灵月猛地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声音尖锐:“死妖女,明着较量赢不了,便来玩阴的,你也就这点能耐了。不过,就算你杀了我,你以为就能如愿与无玄安心相守了?”
她顿了顿,刻意放缓语速,语气变得愈发犀利:“别忘了,那个苏念真很快就会出来了!她才是你真正的劲敌!你敢连她也一并杀了吗?若是无玄知晓是你杀了我,或是你害了苏念真,你觉得他还会要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吗?”
夜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暴怒,握着短刃的手微微用力,刀刃再次逼近几分,寒意更甚,几乎要割破皮肤:“魔女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以为那女煞星我不敢杀?凡是敢跟我抢夫君的人,本宫有什么不敢做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哈!笑话!” 灵月毫无惧色,迎着那股凛冽杀意反唇相讥,“你若是真敢杀她,便不会费尽心机策划潜入天道阁救她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在无玄心中的分量。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与无玄之间的情分便彻底断了,他会恨你一辈子!”
“妖女啊妖女!” 灵月眼中的嘲讽更浓,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不屑,“你也就只能偷偷摸摸算计她,或是像现在这样,趁我不备下阴手。真没想到,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天妖帝女,也会有心虚害怕的时候?也是,就你这骄横跋扈的性子,相处久了无玄定然受不了。你便是因为心虚,才急着用这等下作手段,除掉那些你竞争不过的对手!”
“你找死!”
夜姬彻底被激怒,身上的灵力气息陡然爆发。化神境高阶的强横威压如同山洪暴发般倾泻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坳,周遭的草木都被这股威压压得弯折下去,叶片簌簌作响,仿佛在瑟瑟发抖。
“死魔女!什么无玄?我再跟你说一次,我的夫君叫李惊玄!” 夜姬怒声嘶吼,声音震得周遭空气都在颤抖,“管他什么阴的阳的,就你们这些卑贱货色,也配跟我抢夫君?本宫压根就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怒吼声中,夜姬手中的短刃猛地抬起,寒光闪烁,眼看就要落下,取灵月性命。
灵月心中一紧,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剧痛的降临,心中满是不甘。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痛楚并未传来。
“滚!”
一声怒喝骤然响起,夜姬并未下杀手,反倒一把抓住灵月的肩头,猛地将她推开。那力道极大,灵月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山坳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才勉强稳住身形。胸腔里一阵气血翻涌,喉咙发甜,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夜姬收起短刃,抬手拍了拍衣袖,仿佛沾染了什么污秽般,一脸嫌恶地看着灵月:“杀了你,只会脏了本宫的手,还会让那呆子伤心。我便留着你的小命,让你睁大狗眼好好看着,最终,他会选择谁!想跟我抢男人?你还嫩了点!”
灵月捂着脖颈上渗血的伤痕,感受着那阵阵刺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同时也涌起一阵后怕,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刚想开口回骂几句,找回些许颜面,可当她抬起头,看清夜姬此刻的状态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
“这……”
灵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满心都是难以置信。
不过才一天不见,这妖女身上的气息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前她明明只是化神境初阶,即便凭借天妖帝皇血脉战力强横,修为境界上终究比自己稍逊一筹。可现在……
这分明是化神境高阶的气息!
而且这灵力极为凝练醇厚,根基扎实得可怕,那隐隐散发出的压迫感,竟让她这个魔族圣女都感到了一丝战栗,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灵月暗自思忖:“这妖女究竟遇到了什么奇遇?未突破之前,她的帝皇血脉便已霸道无比,我尚且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她连破两境,战力定然更胜往昔,我更是毫无匹敌之力。若是再贸然激怒她,恐怕真的会性命不保,得不偿失。”
“好在…… 等救出苏念真,自有这妖女心烦头痛的时候!苏念真那性子可比我刚烈多了,嫉恶如仇,定然不会轻易容她。哼,我便坐山观虎斗便是,犯不着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赔上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灵月强行压下心中的不甘与震惊,抿紧嘴唇,不再开口辩驳,只是默默注视着夜姬,眼底仍有未散的忌惮。
夜姬见她只是盯着自己,却不敢再回嘴,心中积压的那口恶气总算消散了些。她冷哼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教训下属的姿态:“死魔女,让你在此处密切留意天道阁的动向,你竟这般没用!连人站到你身后,拿刀抵住你咽喉了才发觉?这便是你所谓的‘密切注视’?”
她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还好方才来的是我,若是天道阁的尊者寻来,你这颗蠢笨的脑袋,早就在地上滚了上百回了!真是个废物!”
灵月被怼得面红耳赤,心中憋屈得厉害,却偏偏无法反驳。方才的确是她大意了,被人悄无声息摸到身后都未曾察觉,这本就是修炼者的大忌,夜姬说的句句在理。
可这妖女也太过不讲理!明明是她玩阴的偷袭,如今反倒倒打一耙,指责自己不够专心?
灵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索性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夜姬,眼不见为净,压根不想再理会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山坳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
……
圆月悄然西沉,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将黑夜的墨色一点点驱散,黎明的曙光即将降临。
天道阁,丙字三号院。
李惊玄早早便醒了。或者说,这一整夜,他压根就未曾合眼,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
今日,便是苏念真的婚礼庆典,也是他计划营救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差错。
李惊玄简单用了些早点,便盘膝坐在窗前,指尖微动,眉心处的 “窃火之眼” 再次悄然开启,淡金色的眸光悄然弥漫开来,深邃而神秘。
他并未再试图探查后山禁地 —— 经过昨日的试探,那里此刻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防守严密,稍有异动便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他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熟悉周遭环境,以及规划撤退路线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从这丙字院到孤峰,最近的路线共有三条。但正阳子的神识覆盖范围极广,想要避开他的感知,便只能选择那条最偏僻、却布满流动禁制的小路……”
李惊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沿,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低声自语,“婚礼结束后,宾客散去,正阳子大概率会在前厅应酬;凌阳子即便回房休憩,以我的修为,若是偷袭,得手只需一瞬……”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着今晚的行动,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每一种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都设想周全,甚至连撤退时的呼吸节奏都考虑到了。
他很清楚,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手,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苏念真,甚至暴露夜姬与灵月的藏身之处,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日光渐盛,透过窗棂洒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又缓缓西斜,夜色再次笼罩大地。
夕阳西下,余晖敛去,夜幕再次降临。
华灯初上,无数盏红灯笼被点亮,将整个天道阁映照得如同白昼,喜庆的氛围达到了顶峰。
喧天的锣鼓声、喜庆的唢呐声骤然响起,响彻云霄,不仅掩盖了山风的呼啸,更掩盖了潜藏在这片喜庆之下的暗流涌动与致命杀机。
“丁长老,时辰到了。” 门外传来天道阁弟子恭敬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请您随我移步内门广场,参加圣女大婚庆典。”
“来了!”
李惊玄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略显俗艳的锦袍,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脸上再次挂起那副猥琐谄媚的笑容,眼神却深处却藏着一丝锐利。他推门而出,步伐沉稳,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跟随着接引弟子,穿过一条条雕梁画栋的长廊,廊柱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灯笼映照得泛着红光,温暖而喜庆。片刻后,李惊玄终于抵达了天道阁的内门广场。
此刻的广场,早已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喜庆的气息扑面而来。
数千张宴席整齐排列,席间座无虚席,来自九域各大宗门的宾客早已依次入座,彼此寒暄交谈,声音嘈杂,气氛热烈非凡。不少宾客身着华服,佩戴着珍贵的饰品,尽显身份尊贵。
广场正前方的高台上,红毯铺地,鲜花簇拥,龙凤呈祥的锦缎悬挂两侧,刺绣精美,栩栩如生,正是今晚新人拜堂的所在,布置得极为奢华。
而在广场四周,数百名身穿金甲的天道阁精锐弟子手持长戟,身姿挺拔如松,一动不动,目光森然地扫视着全场,警惕着任何异动,散发着肃杀之气。
暗处,更是有好几道强横的神识来回穿梭,仔细排查着每一位宾客的气息,不敢有丝毫放松。
“好大的阵仗。”
李惊玄心中暗忖,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天道阁为了这场婚礼,当真是下足了功夫,想要救人,难度不小。
在接引弟子的指引下,他走到属于 “极乐门” 的席位旁坐下。这个位置相对靠后,并不起眼,正好符合他低调蛰伏、暗中观察的心思。
李惊玄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看似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台上演奏的歌舞,指尖却在杯沿轻轻摩挲,实则眸光隐晦地扫过全场,将周遭的环境、人员分布、守卫位置一一记在心中,如同一张无形的地图在脑海中成型,静静等待着最佳的行动时机。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