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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此子太过妖孽

    国子监的偏厅内,茶香虽浓,气氛却莫名变得有些紧绷。

    礼物是收了,人情也记下了,但身为白鹿洞书院的夫子,尤其是那位掌管经义、出了名“铁面无私”的严夫子,心里那杆秤还是得端平。

    他抚摸着那块温润的龙香墨,眉头微蹙,看向周怀安。

    “周祭酒,礼数归礼数。但这二位毕竟是特招入京,并未经过正统的秋闱大考。

    如今京中流言四起,说……说白鹿洞收了两个幸进之徒。”

    严夫子放下墨锭,目光如炬,看向顾长安与李若曦。

    “三日后的入学考虽是过场,但老夫今日既然见到了,便想提前考校一二。若是真才实学,老夫自然会在士林中为二位正名;若只是……绣花枕头。”

    他顿了顿,声音冷硬了几分。

    “那即便有太子殿下的手谕,老夫的课堂,也是不留闲人的。”

    这话说得直白,却也透着股文人的傲骨。

    “考!当然得考!”

    周怀安非但不慌,反而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翘起了二郎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严老头,你也别光盯着顾长安。这丫头……”他指了指李若曦,“虽然是以格物之名进来的,但那一肚子的墨水,未必就比你教出来的那些进士差。”

    “哦?”严夫子挑了挑眉,看向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站在顾长安身侧的少女。

    李若曦上前一步,并未露怯。她这些日子跟着顾长安,不仅眼界开了,那份源自骨子里的自信也慢慢养了出来。

    “请夫子出题。”少女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严夫子看了一眼窗外院中那几株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古槐,沉吟片刻。

    “京城秋意正浓,便以秋为题,赋诗一首。不限韵脚,但求意境。”

    这是一道最常见的题,却也是最难出彩的题。古往今来写秋的诗词浩如烟海,要想不落俗套,难如登天。

    李若曦微微垂眸,思索了片刻。

    她想起了江南的烟雨,想起了东阳县的奔波,也想起了这一路北上的风霜,最后,目光落在了身旁那个那一袭青衫的背影上。

    少女抬起头,眼中波光流转,朱唇轻启。

    “一叶落梧桐,一叶落惊鸿。”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莫道秋风肃,秋风亦有情。”

    “吹开云雾散,得见……玉山倾。”

    最后一句落下,厅内一片安静。

    这诗算不上什么千古绝句,但胜在灵动、清新,且意境悠远。尤其是最后那句“得见玉山倾”,既写了秋风吹散云雾见青山的景,又隐喻了排除万难得见真理(或心上人)的情。

    “好!”

    那位女夫子谢大家第一个抚掌赞叹,“清丽脱俗,不染脂粉气,更难得的是那份豁达的心境。严老头,这丫头的才情,我看比你那几个死读书的得意门生强多了。”

    严夫子也是微微颔首,脸色缓和了不少:“虽无磅礴之气,却有灵秀之风。格物宫能有此等文采,确实难得。过关。”

    李若曦松了口气,退回半步,悄悄看了一眼顾长安,发现先生正对着她眨眼睛,心里顿时甜丝丝的。

    “接下来,该你了。”

    严夫子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顾长安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格外犀利。

    “顾公子,你在江南问道台上那四句话,老夫亦有耳闻,确实气吞山河。但作诗是作诗,治学是治学。”

    严夫子从袖中抽出一卷书册,那是白鹿洞书院未来三个月的教学大纲。

    “入我白鹿洞,首重经义。老夫且问你,《礼记·大学》有云:致知在格物。朱子注曰:即物而穷其理也。这穷理二字,你作何解?又该如何通过这穷理,达至诚意正心?”

    这是一个极深的经义题,也是困扰无数儒生的核心命题。

    周围的几个夫子都放下了茶杯,等着看这少年如何作答。

    顾长安看着严夫子,忽然笑了。

    少年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严夫子手中的那本书册。

    “夫子,您这三个月,是不是打算先讲‘格物致知’的本源,再讲‘诚意正心’的修养,最后落脚在‘修齐治平’的实践上?”

    严夫子一愣:“正是。此乃治学之正道。”

    “那学生斗胆直言。”顾长安懒洋洋地说道,“这‘穷理’,若只在书本上穷,那穷尽一生,也不过是个书呆子。”

    “所谓穷理,非是穷尽万物之理,而是穷尽‘事物运行之规律’。”

    “水往低处流,是理;民以食为天,是理;权责对等,亦是理。要诚意,先要知晓这世间真实的‘理’。若连百姓为何挨饿、河水为何泛滥的理都不懂,只谈心性修养,那便是虚妄的诚意,是自欺欺人。”

    他看着严夫子,语速平缓,却字字珠玑。

    “故学生以为,接下来的课程,若是只讲心性,不讲实务;只谈圣人言,不谈百姓事。那这课……不听也罢。”

    “你!”严夫子瞪大了眼睛,刚想反驳,却发现顾长安的话虽然狂妄,却逻辑严密,甚至……隐隐比他准备的教案还要高出一个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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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说,该如何讲?”另一位负责策论的王学士忍不住插嘴问道。

    “简单。”

    顾长安转过身,看着王学士。

    “王夫子,您下个月要讲的应该是盐铁论与均输法的得失吧?”

    王学士大惊:“你怎么知道?!”

    顾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不光知道,我还知道您大概会从与民争利的角度去批驳。但学生以为,盐铁官营之弊,不在争利,而在垄断与效率。”

    接着,顾长安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用现代经济学的视角,将“国家宏观调控”与“市场调节”的关系,深入浅出地剖析了一遍。

    从税收杠杆到供需关系,从货币流通到战时经济。

    整个偏厅,鸦雀无声。

    严夫子手中的墨锭差点捏碎了。王学士的茶杯早已凉透。

    几个老夫子面面相觑,眼中的神色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发现,自己准备了一个学期的教案,在这个少年面前,竟然显得如此……浅薄。

    他懂的,比他们要教的,多得多。而且更加透彻,更加实用。

    “这……这还怎么教?”

    王学士苦笑一声,看向严夫子,“严兄,要不……让他上来讲?”

    严夫子深吸一口气,看着顾长安那副从容不迫(甚至有点想打哈欠)的模样,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

    老夫子摆了摆手,像是在赶苍蝇。

    “你这学问,确实不必在堂下坐着了。你在下面坐着,老夫我在上面讲课……心慌。”

    顾长安闻言,眼睛瞬间亮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夫子英明!”

    顾长安立刻打蛇随棍上,拱手笑道。

    “既然夫子都这么说了,那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说。”

    “以后书院的早课、晚课,还有这些……稍微基础一点的课程。”顾长安搓了搓手,一脸的期待,“学生是不是可以……自行安排时间?毕竟,学生还得去钦天监和天师下棋……还是挺忙的。”

    自行安排时间?

    说白了不就是逃课吗?!

    若是换了旁人,严夫子早就一戒尺打出去了。

    可看着眼前这个妖孽……

    严夫子看了一眼周怀安,只见周老头正一脸“你看我徒弟多牛”的得意样。

    “准了!”

    严夫子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除了每月的月考,平日里的课……随你便!只要别在书院里惹事,老夫……眼不见为净!”

    “多谢夫子!”

    顾长安大喜过望,这下好了,以后的懒觉有着落了。

    他拉起还在发愣的李若曦,对着几位夫子再次行礼。

    “那学生就不打扰各位夫子议事了。告辞!”

    说完,他便带着三个姑娘,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国子监。

    走出门外,阳光正好。

    “先生……”李若曦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崇拜,“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呀?连夫子要讲什么都猜到了?”

    “这叫预习。”顾长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且……”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庄严肃穆的国子监大门,嘴角轻轻勾起。

    “不是说了嘛,考试这种事……”

    “你家先生我,最擅长了。”

    “走!回家!补觉去!”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