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能不能接住我这一剑”的回音还在葬神谷上空震荡时，杨戬握剑的手指却微微松了松。
不是因为畏惧，也不是因为力竭——尽管体内法力确实只剩下三成不到，神魂的刺痛感如同无数细针在扎，眉心的天眼竖纹甚至因为过度使用而渗出了淡淡的金血。
但他松手，是因为诛仙剑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不是外形变化，剑依旧是那柄暗沉古铜的七尺长剑，龙鳞纹路在晨曦中泛着幽光。
变化的是剑身内那缕洪荒道韵。
就在杨戬向深渊领主发出挑战的刹那，就在他道心攀升至最极致、战意燃烧到最巅峰的时刻，诛仙剑内的洪荒道韵，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终于认清了主人，彻底……苏醒了。
“嗡……”
剑鸣不再是低沉，而是一种清越的、仿佛能涤荡灵魂的长吟。
杨戬感觉到，一股浩瀚到难以形容的、却又无比温和的“理”，顺着剑柄流入他的掌心，沿着手臂经脉逆流而上，冲过肩颈，直冲天灵！
那不是能量，不是法力，而是……知识。
是这柄诛仙剑从诞生之初，到经历上古神魔大战，再到崩碎坠落此界，三万年来所见证的一切规则、一切道理、一切……关于“剑”与“道”的真谛。
这些真谛太过庞大，庞大到哪怕只是泄露出一丝，也足以让寻常圣阶强者神魂崩溃，道心碎裂。
可杨戬不同。
他修的是八九玄功，是洪荒最顶级的炼体炼神之法。他的道心经历过封神大战的洗礼，经历过穿越时空的磨砺，经历过亲眼目睹忠仆惨死却无力回天的至痛，也经历过绝境中破而后立、于死地中求得生机的蜕变。
更重要的是……他的神魂深处，本就残留着属于“二郎真君”的、那份凌驾于诸天之上的骄傲与坚韧。
所以当这股洪荒道韵涌入时，杨戬没有崩溃。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天眼自然开启，竖纹金光流转，将那股浩瀚道韵分门别类、梳理归纳，化作最本源的感悟，融入他的金丹，融入他的神魂，融入他每一个细胞、每一缕意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在外界看来，杨戬只是持剑而立，闭目三息。
可在他自己的感知中，这三息如同过去了三年，三十年，甚至三百年。
他看到了一幅画卷——
混沌初开，天地未分，一道剑光自虚无中诞生，斩开阴阳，定立乾坤。那是“诛仙”二字的真意:诛的不是仙，是阻碍大道运转的一切枷锁;仙不是目标，是超脱一切束缚后的自在逍遥。
他看到了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玄袍道人，手持四柄古剑，立于洪荒之巅，布下惊世杀阵。阵中剑气纵横，斩落星辰，屠戮神魔，血染诸天。那是诛仙剑阵的雏形，是“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弥山下藏”的洪荒第一杀伐至宝的……冰山一角。
他看到了一场大战——与方才死亡君主残留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却更加清晰:背生光翼的万丈身影，燃烧着纯白圣焰的巨剑，与那玄袍道人激战。最终诛仙剑崩碎，最大的一块碎片贯穿了光翼身影的胸膛，两者一同坠落，砸穿了世界壁垒，落入此界，形成了葬神谷和……那道深渊裂缝。
原来如此。
杨戬终于明白了。
青铜古剑（诛仙剑碎片）镇压的不仅仅是深渊裂缝，更是……当年被它贯穿胸膛、一同坠落此界的那个“光翼身影”的尸骸！
那不是什么深渊领主，而是……上古神魔之战中，入侵洪荒的异界神只！
诛仙剑以自身为钉，将这尊异界神只的尸骸钉死在此界，以洪荒煞气为锁链，以神魔尸骸为祭品，布下大阵，既封印裂缝，也镇压神尸。
如今剑被取走，封印松动，神尸残留的意志与深渊魔气结合，孕育出了所谓的“深渊领主”——那根本不是什么深渊生物，而是那尊异界神只陨落后，尸骸中残留的怨念与疯狂，在深渊魔气滋养下诞生的……畸形怪物！
“所以……”杨戬缓缓睁眼，眸中淡金色的云纹流转，倒映着裂缝深处那只越来越近的冰冷巨眼，“你不是什么深渊领主。”
“你只是……一具尸体不甘的残念。”
“一柄剑……钉了你三万年，你都没死透。”
“现在剑被我拔了，你觉得自己……又能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彻本质的嘲讽。
裂缝深处，那只巨眼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蝼蚁……安敢窥探吾之真身？！”
宏大古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那是被揭穿真相后的惊怒！
“真身？”杨戬嗤笑，“你也配？”
他不再废话。
因为这三息的顿悟，已经足够了。
诛仙剑内完整的洪荒道韵，让他明白了这柄剑的真正用法，也让他知道了……该如何彻底终结这一切。
“剑来。”
杨戬松开手，诛仙剑却未落地，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剑尖直指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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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结印——不是这个世界的魔法印诀，也不是八九玄功的法力手印，而是……洪荒传承中，专属于诛仙剑阵的……阵印！
“以吾之血为引。”
杨戬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之上。
“以吾之魂为媒。”
眉心天眼处，一缕淡金色的本命魂血渗出，融入精血。
“以此界天地灵气为基……”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不是葬神谷的异变，而是……百里之外，真君府领地的异变！
就在杨戬结印、喷血、献魂的同一时间，领地中央，那柄已经完全融合、插在阵眼核心的诛仙剑主体（原残剑），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剑身震颤，龙鳞纹路全部亮起，一道道淡金色的洪荒道韵如同波纹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领地核心区域！
“这是……？”正在阵眼旁调息的艾伦猛地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只是他。
领地内所有人——矮人工匠停下了手中的铁锤，精灵游侠放下了弓箭，龙族战士收敛了龙威，就连那些普通的领民、民兵，都下意识抬头，看向中央阵眼的方向。
然后，他们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以诛仙剑主体为中心，淡金色的光芒如同活过来的潮水，迅速蔓延至领地每一个角落！光芒所过之处，那些因连年战乱而贫瘠的土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肥沃，枯黄的杂草重新焕发生机，干涸的泉眼再次涌出清泉！
更神奇的是空气中的灵气浓度。
原本真君府领地的灵气浓度就因残剑的存在而略高于外界，可此刻，在完整洪荒道韵的激发下，灵气浓度开始疯狂攀升！
一倍，两倍，五倍，十倍！
当灵气浓度攀升到外界二十倍时，终于稳定下来。可那种“质”的变化才刚刚开始——原本稀薄、杂乱、难以吸收的天地灵气，在洪荒道韵的梳理下，变得精纯、温和、极易吸收！
“我的天……”一名矮人工匠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舒泰，多年征战留下的暗伤都在缓缓愈合，“这……这是什么神迹？！”
“不是神迹。”艾伦喃喃道，他身为阵法师，对能量变化最为敏感，“是……道。是某种超越这个世界规则的……道韵。”
他看向阵眼中那柄散发着金光的古剑，又望向葬神谷方向，眼中闪过明悟:“领主大人……成功了。”
成功了。
不是战斗上的成功，而是……对诛仙剑的彻底掌控。
完整洪荒道韵的激发，不仅让杨戬明白了前因后果，更让他与这柄剑建立了真正的、不可分割的联系。这种联系跨越百里距离，让诛仙剑主体与分身（杨戬手中的剑）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能量循环！
杨戬在葬神谷消耗的法力，可以通过这种联系，从领地阵眼中获得补充！
而领地灵气的暴涨，也正是因为诛仙剑主体在全力运转，从天地间、从虚空深处、甚至从……那道深渊裂缝中逸散的魔气里，掠夺、转化、提纯出最精纯的灵气，反哺领地！
此消彼长！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诛仙剑。”杨戬感受着体内开始缓慢恢复的法力，感受着从百里外源源不断传来的精纯灵气，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底气。
他看向裂缝深处那只已经愤怒到扭曲的巨眼，嘴角缓缓勾起。
“现在……”
诛仙剑在手，剑身金光流转。
“轮到我了。”
话音落下，杨戬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保留。
他将体内恢复的、以及从领地传来的所有法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诛仙剑！
剑身金光暴涨，直冲云霄！
那光芒甚至压过了朝阳，将整个葬神谷映照得如同白昼！
“诛仙……”
杨戬双手握剑，高举过头顶。
剑尖所指，不是裂缝，不是那只巨眼，而是……整片天空。
“引雷！”
“轰隆——！！！！”
九天之上，惊雷炸响！
不是自然界的雷电，而是被诛仙剑的洪荒道韵引动、从虚空深处召唤而来的……洪荒神雷！
紫金色的雷光在云层中翻滚、汇聚，最终化作一道粗达百丈、贯穿天地的恐怖雷柱，朝着葬神谷……轰然劈落！
目标——
深渊裂缝！
“不——！！！”
裂缝深处，那只巨眼第一次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它疯狂收缩裂缝边缘的魔焰，试图凝聚防御，试图躲回裂缝彼端！
可晚了。
洪荒神雷的速度，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
在它尖叫的尾音还未落下时，雷柱已经……劈中了裂缝的正中心！
“嗤——！！！！！”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音。
不是爆炸，不是撕裂，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净化。
紫金色的雷光如同最狂暴的净化之力，所过之处，紫黑色魔焰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汽化！裂缝边缘疯狂扩张的趋势戛然而止，甚至开始……向内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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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从裂缝中涌出的深渊魔物，在雷光余波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青烟消散！
整道千丈裂缝，在洪荒神雷的轰击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的伤口，边缘迅速“愈合”、收口、结痂！
从千丈，收缩到八百丈。
从八百丈，到五百丈。
从五百丈，到三百丈……
当雷光终于散去时，那道原本狰狞可怖的深渊裂缝，已经只剩下不足百丈长度，边缘凝结着一层紫金色的雷纹，如同一道丑陋的疤痕，却再也无法扩张分毫。
裂缝深处，那只巨眼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一声怨毒到极致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嘶吼，从裂缝最深处隐约传来:
“吾……还会回来的……”
“待吾真身挣脱封印之日……便是此界……血染苍穹之时……”
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散。
裂缝，被暂时“封”住了。
不是永久封印——以杨戬现在的修为，配合诛仙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尊异界神只的尸骸依旧在裂缝彼端，其残留的意志依旧在侵蚀封印。但至少……短时间内，它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杨戬持剑落地，单膝跪地，大口喘息。
这一记“引雷”，几乎抽空了他和诛仙剑主体所有的储备。此刻他体内法力干涸，金丹黯淡，神魂虚弱到了极点。
但他撑着剑，缓缓站起。
抬头，看向那道百丈裂缝，眼中没有丝毫松懈。
“这只是……开始。”
他轻声自语，转身，朝着领地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身后，葬神谷重归死寂。
唯有那道紫金色雷纹闪烁的裂缝，如同这个世界的伤疤，无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百里外，真君府领地。
灵气浓度，已经稳定在了外界的……三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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