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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西斜时,李婷婷带着一个黑木盒子回到了北关街。

    盒子沉甸甸的,表面刻着繁复的镇魂纹,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

    蚀灵盏就装在里面。

    她将盒子递给顾默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队,总部的人说这东西戾气重,让您务必小心,接触后要用清心符净手。”

    顾默接过盒子,“嗯。”他应了一声,将盒子放进随身携带布袋。

    “你们收队吧,回驻点整理今天的线索,尤其是染坊那边的方子细节,还有吴风打听的锣锤子下落,都记清楚。”

    吴鸣立刻急了:“顾队,您一个人留下?这地方邪乎得很,我们陪您啊!”

    “不用。”顾默摇头,目光扫过三人。

    “外围有商田他们清理,暂时安全,我留在这里,继续推算领域的开启时间。”

    李婷婷眉头微蹙:“你想亲眼看着领域开启?太冒险了!领域出现时阴气会瞬间暴涨,就算你实力强,孤身一人也难以承受。”

    “我离远一点。”顾默微微摇头。

    “我只需要确认它开启的准确时间,还有范围边界,这些数据,比卷宗上的子时到丑时更重要。”

    吴风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忽然转身往外走:“顾队,我去去就回。”

    顾默没问他去做什么,只是对李婷婷和吴鸣道:“驻点的符箓不多了,回去后让库房补一批焚邪符和锁灵阵盘,明早我要用。”

    “知道了。”李婷婷点头,又叮嘱道。

    “蚀灵盏别轻易碰,实在不行就等我们明天来支援,别硬撑。”

    吴鸣还想说什么,被李婷婷拉了一把,两人最终还是跟着顾默的吩咐,收拾好行囊往街口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就见吴风提着个油纸包跑了回来,塞到顾默手里。

    “顾队,附近酒楼买的酱肉和馒头,热乎的。”吴风挠了挠头。

    “夜里凉,您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油纸包上还冒着热气,混着酱肉的香气飘进鼻腔。

    顾默捏了捏沉甸甸的纸包,抬眼看向吴风。“谢了。”

    “应该的!”吴风咧嘴一笑,又压低声音。

    “商田他们刚才还在街口晃悠,说您逞能,你别往心里去。”

    顾默没接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风这才跟着李婷婷和吴鸣离开,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顾默提着油纸包,走到苏晚家隔壁那座宅院的后墙。

    这里是附近最高的一处断墙,能俯瞰大半个北关街。

    断墙上长满了半枯的杂草,踩上去簌簌作响,他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坐下,将油纸包打开。

    酱肉肥瘦相间,油汁浸在馒头上,香气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目光却扫过下方的街巷。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落在旧戏台上,将那座破败的建筑染成暗红色,像蒙着一层凝固的血。

    苏晚家的窗棂黑洞洞的,正对着戏台的方向,仿佛一只沉默的眼睛。

    “子时到丑时……!”顾默咬了口馒头。

    “但具体是子时初刻,还是子时中?持续多久?范围是只含那几座宅院,还是能蔓延到戏台?”

    他想起李婷婷带回的染坊方子。

    苏木和茜草染不出那种会动的胭脂红,老板肯定隐瞒了什么,或许那染料里混的不是普通骨粉,而是庆春班死者的骨灰?

    还有锣锤子,那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杂役,他会不会还藏在北关街?

    当年庆春班最后一场戏,伶儿和周老班到底吵了什么?

    那出戏的戏文,会不会就是邪祟规则的关键?

    一个个线索在脑海里盘旋,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核心。

    时间…!

    成长型邪祟的领域开启时间绝不会一成不变,它在成长,规则也可能在微调。

    昨夜近百人殒命,或许就是因为它的开启时间提前了,或是范围扩大了,才让商田他们猝不及防。

    他必须精确到刻,才能算准最安全的观察点,才能为明天的行动攒下最关键的数据。

    酱肉吃完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顾默将油纸包收好,从怀里摸出测阴罗盘。

    指针此刻正微微晃动,指向旧戏台的方向,阴气浓度比白日里高了两成,但还没到爆发的临界点。

    他靠在断墙的残砖上,闭上眼,却没有放松警惕。

    等待,也是查案的一部分。

    尤其是等待一个随时可能吞噬生命的领域开启,要有绝对的耐心,又要保持极致的清醒。

    月亮渐渐移到中天,距离子时还有一刻。

    顾默睁开眼,握紧了腰间的长刀,测阴罗盘的指针开始剧烈转动,发出轻微的嗡鸣。

    测阴罗盘的指针转得越来越快,几乎要挣脱表盘,断墙下的杂草簌簌发抖,草叶上凝结出细碎的白霜。

    那是阴气过浓才有的迹象。

    顾默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在旧戏台的方向。

    按商田他们的记录,此刻该有孩童笑声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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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子时将至,周遭却静得诡异,只有风穿过断墙的呜咽,像谁在低低地哼着不成调的戏文。

    “不对……!”顾默眉头微蹙。

    若真是固定在子时开启,阴气不该是这种缓慢爬升的态势。

    它更像在等待什么,像戏台幕布后的伶人,攥着水袖,等着那一声开场的锣。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哐当声从苏晚家隔壁的宅院传来。

    那声音太轻,混在风声里几乎听不见,却让顾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像是什么金属物件被风吹倒了。

    他翻身跃起,借着断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落到那座宅院门口。

    院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灰光。顾默推开门,目光瞬间锁定在院子中央。

    那里立着个半锈的铜锣,锣边缺了个角,刚才的声响显然是它被风吹得晃动,撞到了旁边的石碾。

    这锣是庆春班的,卷宗里提过,庆春班当年有面传家铜锣,敲起来声震半条街,是开戏前必敲的物件。

    后来瘟疫爆发,铜锣便不知所踪,没想到竟藏在这里。

    顾默走近铜锣,刚要触碰到锈迹斑斑的边缘,测阴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指针疯狂倒转,指向铜锣的方向,阴气浓度瞬间暴涨三倍!

    “嘻嘻……!”

    孩童的笑声终于响起,却不是从旧戏台那边传来,而是从铜锣正上方的空气里钻出来的!

    那笑声清脆得像银铃,却裹着刺骨的寒意,听得人头皮发麻。

    顾默猛地后退半步,抬头望去。

    只见铜锣上方的空气开始扭曲,像被揉皱的锦缎,灰光越来越浓,渐渐凝成一道模糊的门扉轮廓。

    门扉上隐约能看到繁复的戏楼雕花,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脂粉香,与庆春班旧卷宗里描述的后台气息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顾默盯着那道轮廓,眼神骤然清明。

    他一直以为时间是关键,却忘了庆春班最重要的规矩。

    开戏从不是看时辰,而是听锣声。

    周老班当年常说:“戏比天大,锣响开台,管他卯时酉时。”

    那面铜锣,才是庆春班每场戏的开台。

    顾默迅速后退到院门口,目光扫过铜锣旁的石碾。

    上面还沾着点胭脂红的粉末,与苏晚绣品上的丝线颜色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吴风说过,老乞丐看见锣锤子当年爬出乱葬岗时,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锣布。

    是锣锤子!

    是他把庆春班的铜锣藏在了这里!

    是他用某种方式,让这面锣成了邪祟领域的开关!

    “咚…!”

    一声沉闷的锣响突兀地响起,不是风吹动的,而是像有人在那道模糊的门扉后,狠狠敲了一下。

    随着锣声落地,孩童的笑声陡然密集起来,旧戏台方向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像是有人在唱童女拜月。

    顾默低头看向测阴罗盘,子时还差一刻。

    领域,开了。

    它根本不是固定在子时开启,而是以铜锣被激活为缘。

    商田他们记录的子时到丑时,不过是因为锣锤子总在那个时段来敲锣罢了!

    顾默的目光落在铜锣边缘的缺口上,那里的锈迹比别处浅,显然常被人触碰。

    他又看向苏晚家的窗户,恰好能看到这面铜锣,难怪她绣的戏服纹样会动,难怪她的绣架对着这个方向。

    她早就知道了。

    或许她绣那些童戏纹样,根本不是为了卖钱,而是在给某个看客绣戏服。

    “嘻嘻!又来新客人啦…!”

    空气里的笑声越来越近,那道模糊的门扉开始变得清晰,隐约能看到门后影影绰绰的人影,穿着戏服,戴着翎子,正对着门口躬身作揖,像是在邀人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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