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意识陷入无边黑暗，但外界的声浪并未停息。就在马元帅那番如同最终判决的话语余音未散之际，主屏幕上的通讯窗口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另一个画面被强行切入、放大，几乎与马元帅的画面并列显示——是双眼赤红、状若疯狂的林玄！
他显然监听了整个通讯，或者说，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资格？！冷酷？！马兆天！这就是你们‘飞升派’信奉的真理吗？！”林玄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某种确证后的悲怆而扭曲，他不再称呼元帅，而是直呼其名，“用埋葬过去来证明未来？用扼杀文明的火种来证明我们配得上星海？！你们和那些宇宙中真正的刽子手有什么分别！”
马元帅对于林玄的强行切入并未显露出意外，他只是疲惫地、近乎麻木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年轻面孔，然后缓缓地将目光重新投向仿佛失去灵魂的陈远（或者说，投向那个方向）。
“分别在于，我们深知其残酷，并为此背负永恒的罪孽。”马元帅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林玄，更是在为这场试炼做最后的注脚，“林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以为我们……乐意看到这一幕吗？”
他的话语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上古先祖为何要设立这最后的试炼？为何要以他们留下的最后、最珍贵的‘方舟’作为祭品？”马元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决定这一切的、沉重无比的过去，“因为他们见识过真正的黑暗！因为他们知道，在这片浩瀚而冷漠的星海中，生存从来不是温情的诗歌，而是血与火的抉择！”
“情感是纽带，但也可能是弱点！对‘美’与‘善’的执着，在特定的绝境下，会成为一个文明自我束缚的枷锁，导致整个族群的覆灭！”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铁血般的、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最终的试炼，就是要筛选出能够挣脱这枷锁的引领者！一个能在必要时，将所谓‘道德’与‘情感’放在天平另一端，为了文明存续而毫不犹豫选择‘生存’的……决策者！”
“陈远证明了这一点。”马元帅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片空洞，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残忍的“认可”，“他证明了当目标被绝对化，当情感被成功剥离或压制后，他拥有执行终极毁灭的意志力。这，就是试炼要求他证明的……‘资格’。”
“狗屁资格！”林玄嘶吼着打断，泪水和愤怒交织在他的脸上，“你们证明的不是生存的资格，而是我们和黑暗同化的‘潜力’！我哥哥他……他就是在最后关头无法按下按钮，他保留了那点所谓的‘弱点’，所以他失败了，所以他失踪了！而现在，你们成功了，你们终于制造出了一个完美的、冰冷的‘兵器’！恭喜你们啊，马元帅！”
林玄的话语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试炼的残酷本质彻底补完。这不仅仅是对陈远的考验，也是一场持续的内部清洗，淘汰那些无法达到“绝对理性”标准的“不合格者”。
马元帅沉默了片刻，没有反驳林玄关于他哥哥的控诉，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承认。他脸上的疲惫更深了。
“残酷吗？是的。”他最终缓缓说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与沉重，“但这或许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宇宙的真相之一。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和……天真才是。我们无法改变宇宙的法则，我们只能确保我们的文明，拥有在这样法则下……活下去的，最坚硬的内核。”
哪怕这个内核，是用文明的过去和引领者的人性作为代价，千锤百炼而成。
试炼的本质，在这一刻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它不是荣耀的阶梯，而是人性的祭坛。陈远，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献祭了自身信念与纯真，换取了所谓“生存资格”的……祭品。
指挥核心内，只剩下林玄粗重的喘息声和马元帅沉重的寂静。而在那无声的黑暗里，陈远崩塌的世界，正被这最终揭示的、冰冷彻骨的宇宙观，冻结成永恒的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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