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在崩塌。
不是缓慢倾斜,而是从九层开始,如被无形巨手捏碎的饼干,层层爆裂、解体。巨石、断裂的骨梁、燃烧的木质结构,混合着暗红色的混沌能量和青色的秩序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陶乐躲在承重柱后,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开裂、坠落。他本能地翻滚躲避,一块桌面大的石板擦着后背砸在地上,碎屑如子弹般四溅,在手臂和脸颊划出道道血痕。
烟尘弥漫中,他听到了C-1的惨叫——不是受伤的痛呼,而是某种更深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哀嚎。透过烟尘缝隙,陶乐看到C-1体表那些暗红色符文正疯狂蠕动,像无数条蛆虫在钻出皮肤。符文每蠕动一次,C-1的身体就干瘪一分,而塔顶那个巨大肉瘤就膨胀一圈。
他在被献祭。
用自己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喂养那个趴在阵眼上的怪物。
两名金眼祭司想逃,但刚转身,就被从肉瘤中伸出的触手缠住、拖回。触手刺入他们的胸口,贪婪地吮吸着筑基修士的生命精华。几息之后,两名祭司化作干尸,被触手随意甩开,撞在墙上碎成粉末。
而蚀渊,始终站在肉瘤顶部,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落在陶乐身上。
“很意外?”蚀渊的声音依旧平和,却穿透了崩塌的轰鸣,“你以为我会大张旗鼓地进攻,给你时间启动传送阵?不,陶乐,我了解你——或者说,我了解‘守望者’的思维方式。你们总是习惯预设底线,留有后路。”
他缓缓飘落,落在陶乐面前十步处。崩塌的石块在接近他周身三尺时,就会自动化为粉末,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领域在保护他。
“所以,我毁了你的后路。”蚀渊摊开手掌,那块青色的阵眼核心碎片在他掌心缓缓旋转,然后“噗”的一声,彻底化为飞灰,“第七阵眼完了。传送阵完了。你的同伴们……也快了。”
陶乐猛地抬头,看向塔顶方向。
透过崩塌的缺口,他能隐约看到八层以上的景象——林青雨等人所在的区域,已经被暗红色的能量屏障封锁。那屏障像一只倒扣的碗,将整个塔顶封死,内部充满不断翻涌的混沌雾气。雾气中,隐约有黑影在蠕动。
“那是‘混沌胃囊’,”蚀渊解释道,“我特制的囚笼。它会缓慢消化里面的生命,抽取他们的记忆、情感、存在本质,最终转化为纯粹的混沌养料。你的同伴们会在清醒中感受自己被一点一点吃掉,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一个时辰。”
陶乐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鲜血渗出。
但他没有冲动。
因为蚀渊没有立刻杀他,反而在“解释”——这反常的举动背后,一定有目的。
“你想要什么?”陶乐声音嘶哑。
“聪明。”蚀渊微笑,“我要三样东西。第一,你怀里的青铜碎片——不是那块小碎片,是藏在更深处的那块‘核心’。”
陶乐心中一凛。他怎么知道……
“第二,你那个‘外卖箱’里的全部秘密。”蚀渊继续说,“不是指那些小玩意儿,是它的制造原理、运行规则、以及……它为何能与你那个世界的‘秩序’产生共鸣。”
“第三,”他顿了顿,黑暗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渴望,“你‘送外卖’这个身份背后的……‘规则权限’。”
规则权限?
陶乐愣住了。他只是一个普通骑手,哪来的权限?
“不明白?”蚀渊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那我换个说法——在你的世界,当你接下订单,你就获得了某种‘契约保障’:平台会给你导航、会计算配送时间、会约束商家和客户的行为。这些,本质是一套由亿万人的共识构建的‘社会规则’。”
“而你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这套规则被你的‘系统’实体化了。你之所以能使用‘概念操作’,不是因为你的精神力多强,而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在调用那个世界的‘规则权限’——你在用另一个宇宙的规则,覆盖这个宇宙的法则漏洞。”
蚀渊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蛊惑的力量:
“陶乐,你还没意识到吗?你不是在‘使用’系统,你本身就是那个系统在这个世界的‘管理员’。你送外卖的过程,就是在执行‘纠正错位’的秩序指令。每一次准时送达,每一次完成订单,都是在强化你与那个世界规则的连接。”
“而我,需要这份连接。”
陶乐脑中轰鸣。
他想起了千面湖——他靠“接单”净化了湖中的怨魂。
想起了血肉温床——他用“外卖规则”击溃了集群意识。
想起了刚才——他用“下单自提”的调侃,创造了突围机会。
原来……不是巧合。
“你要这份连接做什么?”陶乐艰难地问。
“打开‘门’。”蚀渊看向天空,仿佛能透过崩塌的塔顶,看到更遥远的东西,“青铜门是封印,但也是通道。要完全打开它,需要两个世界的‘规则共鸣’。你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秩序规则,我有这个世界的混沌本源,两者结合,才能……真正解放被囚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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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毁灭世界?”陶乐冷笑。
“不,是‘重塑’。”蚀渊的眼神狂热起来,“这个世界的秩序已经扭曲了,天道锁断裂就是证明。强行修复,只会让扭曲延续。不如推倒重来——用纯粹的混沌覆盖一切,然后再从混沌中孕育新的秩序。而在这个过程中,你我,将成为新世界的……神。”
疯子。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也是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疯子。
陶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谈判?没有筹码。拼命?毫无胜算。拖延时间?同伴们在一个时辰内就会被消化。
唯一的突破口……是蚀渊的“需求”。
他需要自己的“规则权限”。
那是不是意味着,在自己主动交出权限前,蚀渊不会杀自己?
“如果我拒绝呢?”陶乐试探。
“你会同意的。”蚀渊微笑,“因为你没得选。而且……我会给你看一些东西,改变你的想法。”
他抬手,对着塔顶的混沌胃囊虚虚一握。
胃囊内部的雾气突然变得透明!陶乐清楚地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秦无月挥舞重剑,疯狂劈砍着从雾气中涌出的触手,但每砍断一条,就有两条再生。他已经浑身是伤,左腿被触手刺穿,行动明显迟缓。
林青雨单膝跪地,用仅剩的右手撑着一个微弱的青色光罩,保护着小苔、灵丫和昏迷的伤员。光罩外,无数细小的、虫子般的混沌造物正在啃食屏障,光罩每闪烁一次,林青雨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药婆和铁眼倒在一旁,生死不知。矛叔和网娘依旧昏迷。
而更可怕的是,胃囊的顶部,垂下了无数透明的“输液管”。那些管子缓缓下降,尖端如针头般锋利,正在寻找目标——一旦刺入,就会开始抽取生命精华。
第一根管子,对准了小苔。
女孩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躲,但身体被混沌气息压制,动弹不得。
管子缓缓刺下——
“住手!”陶乐吼道。
蚀渊手指微顿,管子停在小苔额头前一寸。
“这只是演示。”蚀渊平静地说,“现在,给你半柱香时间考虑。交出我要的东西,我放了他们,甚至可以送你们安全离开。拒绝……”
他手指下压。
管子尖端刺破了小苔的皮肤,一滴鲜血渗出。
女孩咬紧嘴唇,没哭,但眼泪无声滑落。
陶乐感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看向手中的青铜碎片,看向腰间的外卖箱,最后看向蚀渊那双黑暗的眼睛。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我可以给你权限。”陶乐缓缓道,“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里。”
蚀渊挑眉:“哦?”
“你需要两个世界的规则共鸣,对吧?”陶乐大脑飞速运转,“那最好在青铜门附近进行——那里的空间结构最不稳定,最容易产生共鸣。而且,我需要时间‘剥离’权限,这个过程需要……相对安静的环境。”
他在赌。赌蚀渊对“规则共鸣”的渴求,大于立刻杀死他的欲望。
也在赌——青铜门附近,可能会有变数。
蚀渊沉默了片刻。
塔楼还在崩塌,但速度减缓了——显然,他在控制混沌能量稳定结构。
“你很聪明,陶乐。”蚀渊最终说,“你在争取时间,也在寻找机会。但无所谓,因为你的所有挣扎,都在我的计算之内。”
他抬手,对着混沌胃囊打了个响指。
胃囊收缩,化作一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珠子,飞入他掌心。珠子内部,能清晰看到缩小版的秦无月、林青雨等人——他们被封印在里面,像琥珀里的昆虫。
“他们会在里面沉睡,一个时辰内安全。”蚀渊收起珠子,“现在,带我去最近的青铜门。别耍花样——你应该清楚,我可以随时捏碎这颗珠子,让他们魂飞魄散。”
陶乐咬牙:“最近的青铜门……在‘哀嚎峡谷’深处。从这里过去,至少要半天。”
“那就出发。”蚀渊转身,朝着塔楼外走去,“对了,你的那些小手段可以收起来了——我知道你在尝试用那块碎片联系青铜门网络,没用的。这座塔楼周围,我已经布下了‘绝灵大阵’,任何秩序能量的波动都会被屏蔽。”
陶乐心中一沉。
他确实在尝试激活青铜碎片里的“印记”——烛阴留下的龙魂印记能感应归墟之海,而青铜门网络似乎与归墟有某种联系。但蚀渊说得对,所有尝试都石沉大海。
他只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崩塌的塔楼。
废墟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血月被浓厚的混沌云层遮蔽,只有零星的、暗红色的闪电不时划破夜空,照亮大地。
坠星城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活物——无论是混沌教团的教徒,还是原本游荡的怪物,都消失了。整片区域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蚀渊走在前面,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在散步。他周身三丈内,所有混沌气息都温顺如绵羊,主动让开道路。更远处的黑暗中,陶乐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窥视——那是蚀渊带来的、隐藏在阴影中的混沌造物大军。
“你很沉默。”蚀渊忽然开口,“在想什么?计划怎么反击?还是……在后悔?”
“我在想,”陶乐平静地说,“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相信‘重塑世界’这种鬼话。”
“鬼话?”蚀渊轻笑,“陶乐,你见过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样子吗?不是现在的废土,也不是三百年前的修真盛世,而是……更久远之前。”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陶乐。
暗红色的闪电照亮他的脸,那张平凡的面容此刻竟有种诡异的庄严。
“三万年前,定序者降临。他们带来了青铜门,布下了九州镇魔大阵,宣称是为了‘稳定法则’。但你知道他们稳定的是什么吗?是‘囚笼’的锁。”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囚禁的不是某个怪物,而是……‘可能性’。”
蚀渊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
“定序者来自一个高度秩序化的宇宙,他们的文明已经发展到极致——极致到再也没有任何变数,任何意外,任何……自由。所以他们恐惧混沌,恐惧未知,恐惧一切不受控的可能性。”
“当他们发现玄黄洲——这个还保留着原始混沌波动、法则尚未完全固化的世界——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帮助,而是‘修剪’。他们用青铜门和阵法,强行将世界的法则锚定在某个‘安全’的基准上,扼杀了所有超出他们理解的可能性。”
“于是,修真文明固化了——三千年来,功法没变,境界没变,连飞升的方式都没变。凡人永远无法挑战修士,低阶永远无法超越高阶。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是……定数。”
“直到一千年前,有人发现了真相。他们试图打破青铜门,释放被囚禁的可能性。但定序者留下的后手启动了——天道锁断裂,不是意外,是‘清理程序’。定序者宁愿毁掉这个世界,也不允许它脱离掌控。”
蚀渊的眼中,黑暗翻涌:
“混沌教团,最初的名字是‘破笼会’。我们要打破囚笼,释放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无限可能。没错,这个过程会带来混乱、死亡、甚至短暂的毁灭。但唯有从彻底的混沌中,才能诞生真正自由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新世界。”
陶乐静静听着。
这番话里有太多漏洞——比如蚀渊如何知道三万年前的事?比如定序者既然能制造囚笼,为何不直接毁灭这个世界?比如他口中的“可能性”,为何要用人命来献祭?
但他没有反驳。
因为此刻反驳毫无意义。
“所以,”陶乐最终说,“你想用我的‘规则权限’,结合混沌本源,强行打开青铜门,释放那个被囚禁的‘可能性’?”
“准确说,是‘覆盖’。”蚀渊纠正,“用另一个世界的秩序规则,覆盖定序者留下的封印法则。两个不同宇宙的规则碰撞,会产生短暂的‘法则真空’。在那瞬间,囚笼会失效,被囚禁的可能性会涌出……然后,我会引导它,重塑一切。”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描述晚餐吃什么。
陶乐却感到彻骨的寒意。
两个宇宙的规则碰撞?那会引发什么?时空崩塌?维度撕裂?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到了。”蚀渊忽然说。
前方,哀嚎峡谷的入口在夜色中如巨兽张开的嘴。峡谷深处,隐约能看见暗青色的微光——那是青铜门散发的秩序波动,即使在混沌气息的压制下,依然顽强地存在着。
“峡谷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蚀渊迈步走进峡谷,“怨魂集合体、时空乱流、还有当年破笼会成员死后化成的‘执念残响’。不过不用担心,它们……不敢靠近我。”
确实。
当蚀渊踏入峡谷的瞬间,那些原本在峡谷中游荡的、半透明的怨魂,如潮水般退散,缩进岩缝和阴影中,瑟瑟发抖。连空气中那些扭曲的、不稳定的时空裂隙,都主动“避开”他周身区域。
这就是绝对力量带来的威压。
陶乐跟在后面,大脑飞速运转。
半柱香时间快到了。一旦进入青铜门范围,蚀渊就会要求他交出权限。到那时,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必须在这之前,想出办法。
他想起了烛阴的龙魂印记——虽然被屏蔽,但印记本身还在。
想起了青铜碎片——它刚才在蚀渊提到“核心”时,微微发烫。
想起了外卖箱——系统休眠了,但箱体材质似乎对混沌有天然抗性。
还有……自己。
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拥有“规则权限”的外卖骑手。
或许,答案不在外物,而在自己身上。
“蚀渊,”陶乐忽然开口,“你说我的规则权限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社会共识’,对吧?”
“没错。”
“那如果……我‘辞职’呢?”
蚀渊脚步一顿,缓缓转身:“什么意思?”
“我的规则权限,建立在‘我是美团骑手’这个身份上。”陶乐一字一句,“但如果我主动放弃这个身份,切断与那个世界规则的连接,权限就会失效。到时候,你即使杀了我,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蚀渊沉默地看着他,黑暗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良久,他笑了:“你在威胁我?”
“我在陈述事实。”陶乐平静地说,“你可以折磨我,可以杀了我,甚至可以折磨我的同伴。但只要你敢这么做,我会立刻在意识层面‘辞职’——别怀疑,送外卖的,最擅长的就是随时撂挑子。”
这是赌博。
赌蚀渊无法强行抽取规则权限,必须他“自愿配合”。
赌蚀渊对“规则共鸣”的渴求,大于一切。
夜风呜咽。
峡谷深处,青铜门的青光如心跳般闪烁。
蚀渊与陶乐对视。
一个眼神如深渊,一个眼神如顽石。
最终,蚀渊缓缓抬手。
那颗封印着秦无月等人的暗红色珠子,浮现在他掌心。
“好,”他说,“我们来做个交易。”
“你配合我完成规则共鸣,我放了你的同伴,甚至……可以让他们安全离开荒原。”
“但如果你要花样……”
他五指缓缓收拢。
珠子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我会在你面前,把他们一个一个……捏碎。”
陶乐深吸一口气,点头:
“成交。”
“带路吧。”
“去青铜门。”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