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后的空间比预想中要广阔得多。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穹顶高达二十余米，倒垂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但这些钟乳石并非普通石质，而是呈现出半透明的、幽蓝色的晶体状，内部有微光流转，将整个空间映照成一片梦幻般的蓝色世界。
溶洞中央，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水池——或者说，曾经是水池。如今池水早已干涸，池底沉积着厚厚的、暗红色的淤泥状物质，表面不断鼓起气泡，破裂时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而池子正中央，矗立着一根粗大的、几乎触及穹顶的晶体柱。柱体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裂缝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像是凝固的血，又像是某种污浊的能量。每隔几秒，柱子就会轻微震动一下，震动的瞬间，整个溶洞都随之颤抖，碎石从穹顶簌簌落下。
最引人注目的是柱子基座——那里镶嵌着三块巴掌大小的、呈品字形排列的青铜色金属片。金属片表面布满了细密到极致的符文，此刻正散发出微弱的、但异常纯净的青色光芒，艰难地对抗着柱子裂缝中流淌的暗红光芒。
【警告：检测到地脉节点（已污染）】
【警告：检测到“九州镇魔大阵”子阵眼（损毁度89%）】
【紧急任务更新：将稳定单元安置于阵眼核心】
陶乐手中的金属球开始剧烈脉动，仿佛在催促。
“那是……青铜门的碎片？”云崖子声音发颤，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三块……虽然小，但确实是门扉的材质！而且它们还在运转，还在尝试净化这个地脉节点！”
秦无月盯着柱子基座，忽然道：“不对。你们看那三块碎片周围。”
陶乐凝神看去。在青铜碎片散发的青色光芒边缘，有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紫色纹路，如同蛛网般缠绕着碎片，正在一点一点侵蚀青光的范围。
“混沌教团的手笔。”秦无月啐了一口，“他们在故意污染阵眼，想彻底破坏这里的净化能力。”
“所以那些虫子……”陶乐想起上方的蚀骨虫群，“是故意放出来守门的？”
“多半是。”秦无月点头，“那个播种者用自己的身体养虫，死了之后虫子失控，但本能会守护它们‘出生’的地方——也就是这个节点。”
话音未落，上方传来密集的“沙沙”声。蚀骨虫群已经突破了石板，正沿着甬道向下涌来！
“时间不多。”云崖子当机立断，“秦道友，你守住甬道入口。陶小友，你去安置稳定单元。老朽来尝试清除那些侵蚀纹路。”
“你？”秦无月皱眉，“你现在的状态……”
“老朽还撑得住。”云崖子从怀中取出一支巴掌长的、布满裂痕的玉笔，“这‘净尘笔’是当年师尊所赐，专破污秽邪祟。虽然笔锋已损，但对付这点侵蚀，应该够了。”
秦无月不再多言，转身冲向甬道入口。他从皮袋里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将里面的粉末、液体混合在一起，洒在入口处，形成一道五颜六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屏障。
“这是老子特制的‘百毒障’，虫子进来先脱层皮。”他咧嘴一笑，又从背后抽出两柄新的骨刀——之前的已经在战斗中损毁，“小子，动作快点！”
陶乐点头，手持稳定单元，冲向晶体柱。
越靠近柱子，周围的空气就越粘稠，呼吸都变得困难。暗红色的光芒从裂缝中溢出，形成实质般的压力，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撕扯他的身体。胸口贴着的辟邪符瞬间燃烧殆尽，连秦无月给的定神丹效果都在迅速消退。
【警告：遭受高强度“地脉戾气”侵蚀】
【精神污染度：41%，持续上升中】
【建议：尽快完成任务】
陶乐咬牙坚持，一步步靠近基座。距离五米时，他看清了那些侵蚀纹路的真面目——那不是简单的线条，而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蠕动的黑色符文构成，每个符文都在微微脉动，仿佛有生命。
他举起稳定单元，按照系统提示，寻找安置点。光幕上显示出一个闪烁的光标，指向三块青铜碎片正中央的一个凹陷。
但那个凹陷……被侵蚀纹路完全覆盖了。
“云崖子前辈！”
“来了！”云崖子冲到陶乐身边，玉笔在手，笔尖绽放出纯净的白光。老人深吸一口气，笔尖点向侵蚀纹路最密集的位置。
“净！”
白光与暗紫色纹路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像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纹路剧烈扭曲，试图抵抗，但在白光的净化下，开始一点一点消退。
但消退的速度太慢了。而云崖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握笔的手开始颤抖。
“老朽……需要时间……”他艰难地说，“至少……三十息……”
与此同时，甬道入口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蚀骨虫群已经突破了“百毒障”——虽然大部分虫子在穿越屏障时融化、死亡，但仍有数百只冲了进来。秦无月挥舞骨刀，刀光如网，每一刀都能斩落十几只虫子，但虫群无穷无尽，他且战且退，很快就被逼到溶洞边缘。
“三十息？老子连十息都撑不住！”秦无月大吼，身上已经被虫子咬出十几个伤口，每个伤口都在迅速溃烂、发黑，“这些虫子不对劲！它们被地脉戾气强化了！”
陶乐看向手中的稳定单元，又看向艰难支撑的云崖子，脑中飞速运转。
系统……还有什么能用？
他调出光幕，快速浏览。能量还剩49%，能打印的符箓不多，而且大部分对当前局面没有直接帮助。
等等。
【基础净化光环（未解锁）】
【解锁条件：完成当前紧急任务】
【效果：以使用者为中心，展开半径十米的净化力场，持续驱散戾气与污染】
【备注：该技能对“混沌系”目标有额外克制效果】
如果能解锁这个技能……
陶乐看向那个被侵蚀纹路覆盖的凹陷。必须先把稳定单元放进去。
他看向云崖子：“前辈，能不能……给我争取五息时间？只要五息！”
云崖子咬牙：“老朽……试试！”
老人双手握笔，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笔锋上。玉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笔尖的白光几乎凝成实质。
“净尘·破邪！”
笔锋狠狠点下！
白光如洪流般爆发，瞬间清除了凹陷周围三寸范围内的所有侵蚀纹路！但云崖子也如遭重击，身体向后倒飞，口中喷出鲜血，玉笔脱手飞出，在空中就“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就是现在！”陶乐扑上前，将稳定单元狠狠按进凹陷！
金属球与凹陷完美契合的瞬间，整个溶洞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一股无形的波动从柱子基座扩散开来。
首先是那三块青铜碎片。它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色光芒，光芒如流水般沿着柱子表面向上蔓延，所过之处，暗红色的裂纹开始愈合、消退。柱子本身的震动频率明显减缓，幅度也越来越小。
然后是稳定单元。金属球表面裂开，露出内部精密的结构——无数微小的齿轮、符文阵列、能量导管。蓝色的光芒从中涌出，与青铜碎片的青光融合，形成一种更加稳定、更加厚重的青蓝色光辉。
这光辉以柱子为中心，向外扩散，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力场护罩，笼罩了整个溶洞。
力场扫过的瞬间，蚀骨虫群发出凄厉的尖啸。它们身体表面冒起白烟，动作变得迟缓、僵硬，然后像被抽干了生命力般纷纷坠落，在地上堆积成厚厚的一层黑色灰烬。
秦无月压力骤减，趁机斩杀最后几十只虫子，然后踉跄后退，靠着墙壁大口喘气。他身上那些溃烂的伤口，在力场光辉的照射下，竟然开始缓慢愈合，黑色逐渐褪去，露出正常的血肉。
“这光……有治疗效果？”秦无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紧急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系统能量恢复至100%，解锁“基础净化光环”技能】
【新技能已就位，是否立即激活？】
陶乐选择“是”。
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外卖箱中涌出，流遍全身。他感到某种“开关”在意识深处被打开了，现在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在周身展开净化力场。
但他没有立刻尝试，而是先冲到云崖子身边。老人躺在地上，气息微弱，但至少还活着。陶乐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张治疗符，贴在云崖子胸口。符纸化作绿光没入体内，老人的呼吸逐渐平稳。
“老朽……无碍……”云崖子艰难地睁开眼，看向柱子，“阵眼……稳定了？”
“稳定了。”陶乐点头，扶他坐起。
三人看向中央的柱子。
此刻的柱子与之前判若两物。表面的裂纹已经愈合了七成以上，流淌的光芒从暗红色转变为柔和的青蓝色。那三块青铜碎片的光芒稳定而明亮，与稳定单元释放的蓝色光辉和谐交融，形成一种令人心安的韵律。
整个溶洞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那种令人压抑的戾气浓度明显下降。
“这稳定单元……到底是什么原理？”秦无月走过来，盯着基座上那个已经完全展开、与青铜碎片融为一体的小型装置。
陶乐也不知道。系统只说是“临时稳定单元”，至于具体技术细节……他一个送外卖的哪懂这些。
云崖子却若有所思：“老朽感觉……这装置释放的能量波动，与‘秩序之匣’同源，但又有所不同。它似乎在……‘校准’青铜碎片的力量，让它们以更高效率运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柱子基座上的三块青铜碎片忽然同时亮起更加耀眼的光芒。光芒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幅立体的、不断变化的图案——那是无数符文和几何图形的组合，复杂到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
“这是……”云崖子瞪大眼睛，“大阵的运行图谱！虽然只是这一处子阵眼的局部图谱，但……”
图谱持续了约三息时间，然后消散。但在消散的瞬间，其中一块青铜碎片——位于左上角的那块——表面裂开一道细缝，一片更小的、指甲盖大小的碎片脱落下来，飘到陶乐面前，悬浮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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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下意识伸手接住。
碎片触手温润，完全没有金属的冰冷感。表面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符文，陶乐不认识，但光幕立刻给出解析：
【识别：基础净化符文（上古变体）】
【效果：可铭刻于物体表面，赋予基础净化能力】
【状态：可解析，可复制】
“它……在给你报酬？”秦无月表情古怪，“这破铜烂铁还挺懂事。”
云崖子却激动起来：“不！这是‘认可’！青铜门——或者说，大阵本身——认可了陶小友的协助，所以赠予这片符文碎片作为‘谢礼’！这在古籍中有记载，但老朽一直以为只是传说……”
陶乐握紧碎片。他能感觉到，这小小的一片金属中，蕴含着某种古老而纯粹的力量，与外卖箱的能量有微妙的不同，但本质上似乎同出一源。
“所以……我们这算是成功修复了一个阵眼？”陶乐问。
“只是暂时稳定。”云崖子摇头，“稳定单元的效果能持续多久，老朽无法判断。而且，这处地脉节点的污染太深，想要彻底净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或者……找到对应的‘主阵眼’。”
秦无月忽然道：“你们听。”
溶洞安静下来。上方不再有虫子的沙沙声，柱子的震动也几乎停止。但在绝对的寂静中，隐约能听到……水声？
三人看向干涸的池子。
池底那些暗红色的淤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从暗红变为灰白，然后硬化、龟裂。裂缝中，有清澈的水渗出，一开始只是涓涓细流，但很快汇聚成小股，池底开始重新积水。
“地脉在自我净化。”云崖子眼中泛起希望的光芒，“虽然缓慢，但确实开始了。只要这个子阵眼能稳定运转，假以时日，这处地脉节点有望恢复部分功能。”
秦无月走到池边，蹲下，掬起一捧水。水质清澈，没有任何异味。他凑到鼻前闻了闻，又舔了一小口。
“干净的水。”他宣布，“虽然还蕴含微量戾气，但已经达到‘可饮用’标准。过滤煮沸后，能直接喝。”
在这个连喝水都成问题的崩坏世界，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陶乐也感到一阵欣慰。至少，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就在这时，外卖箱发出了新的提示音——不是警报，而是……通讯请求？
【检测到外部通讯连接请求】
【信号源：未知（加密）】
【信号内容（模糊解析）：‘检测到37号子阵眼恢复运转……派遣侦查单元……预计抵达时间：未知’】
【是否建立连接？是/否】
陶乐心中一凛。
37号子阵眼？是在说这里吗？侦查单元？谁派来的？
他看向云崖子和秦无月，犹豫了一下，选择“否”。
在搞清楚对方身份之前，贸然连接太危险。
但提示并没有消失，而是转为一条新的信息：
【连接已拒绝。信号源将持续尝试连接，预计每12时辰尝试一次】
【建议：提升系统加密等级，或主动建立安全连接以获取更多信息】
陶乐关掉光幕，深吸一口气。
这个世界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怎么了？”云崖子察觉到他的异常。
“没什么。”陶乐摇摇头，“系统……收到了一些杂音。”
他决定暂时不透露通讯请求的事。等搞清楚状况再说。
秦无月也没多问，他更关心实际的东西：“既然这里有干净水源，老子得弄点储备。小子，你那‘盒子’能打印容器吗？”
陶乐试了试。打印模块确实能制造简单的容器，但需要消耗能量和“原材料”——比如附近的岩石或者金属。
他让系统扫描周围，选择了一些相对纯净的岩石，打印出三个粗糙但密封性不错的石壶。秦无月如获至宝，立刻装满了水，又用火把烧开，制成蒸馏水，小心地收好。
“这些水够用三天。”秦无月满意地说，“省着点，能撑到找到下一个水源。”
云崖子调息完毕，起身走到柱子前，仔细观察那三块青铜碎片。老人的手指轻轻拂过碎片表面，感受着其中流淌的秩序之力。
“老朽有个猜想。”他忽然说，“这处子阵眼对应的‘主阵眼’，很可能就在坠星城的上层区——也就是当年的城主府所在地。如果我们能修复主阵眼，不仅能彻底净化这片区域，还可能……激活某种‘信标’。”
“信标？”陶乐问。
“青铜门之间的感应信标。”云崖子眼中闪烁着光芒，“九扇青铜门构成的大阵，本就是一个整体。如果一处阵眼完全修复，理论上可以激活微弱的感应，指向距离最近的其他阵眼——或者门本身。”
秦无月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修复了城主府的主阵眼，就能知道下一扇青铜门的大致方向？”
“至少是可能性。”云崖子点头，“当然，前提是主阵眼还能修复，而且我们没有在修复过程中被混沌教团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弄死。”
典型的修真界式乐观。
陶乐看向手中那片青铜碎片。符文在掌心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那就去上层区。”他说，“反正我们本来也要去那里找线索。”
秦无月伸了个懒腰：“行啊。不过在那之前——”他指了指上方，“咱们得先想办法出去。甬道被虫子尸体堵死了，而且上面可能还有更多疯狗在等着。”
陶乐抬头看向穹顶。钟乳石晶体散发着幽蓝的光，其中一些似乎……特别明亮？
他启动系统的扫描功能。光幕上，穹顶的结构被立体呈现出来，其中几处区域标注着“结构脆弱，疑似中空”。
“也许……”陶乐指向那些区域，“我们可以从上面出去？”
秦无月眯起眼：“你是说，打穿穹顶？风险不小，万一整片塌下来……”
“但总比走原路强。”云崖子说，“原路不仅有虫子尸体，还可能埋伏着混沌教团的人。他们既然在这里布置了播种者，就不会只有一个人。”
三人商议片刻，决定冒险。
陶乐再次启动打印模块，这次是制造攀爬工具——带倒钩的绳索、岩钉、简易安全带。秦无月则用骨刀在岩壁上开凿落脚点。
花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爬到了穹顶最脆弱的区域下方。陶乐将最后一张爆破符贴在岩壁上，三人退到安全距离。
“爆！”
符箓激活，火光与冲击波在有限空间内爆发。岩壁碎裂，露出后方——不是实心的岩石，而是一条狭窄的、向上的天然裂缝！
有风从裂缝中吹出，带着新鲜——相对而言——的空气。
“通了！”秦无月大喜，率先钻进去。裂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过，内部湿滑，长满苔藓，但至少是条路。
三人艰难攀爬，大约一炷香后，前方出现光亮。
爬出裂缝，他们发现自己在一处半山腰的平台上。下方，就是坠星城的废墟，此刻笼罩在黄昏——如果那永恒的血色天空也能算黄昏——的微光中。远处，那座折断的城主府塔楼清晰可见。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中层区和上层区的交界处。
“运气不错。”秦无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省了至少半天的路程。”
云崖子看向城主府方向，眼神深邃：“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挑战了。”
陶乐也看向那座折断的塔楼。在系统的扫描中，那片区域标注着刺眼的红色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空间扭曲，法则紊乱，极度危险】。
但他握了握手中的青铜碎片，又看了看腰间的外卖箱。
来都来了。
总得送完这单。
他深吸一口气：“走吧。”
三人沿着山脊，向着坠星城最深处，迈出了脚步。
而在他们身后，溶洞中的晶体柱静静矗立，青蓝色的光芒稳定而持续地流淌着。
地脉的自我净化，已经开始了。
虽然缓慢，虽然微小。
但希望的火种，终究被重新点燃。
而在坠星城的某个阴影角落，一面光滑如镜的金属面具碎片，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拾起。
手套的主人抬起头，看向三人离去的方向。
面具下，传来了低沉的笑声。
“有意思……居然修复了37号阵眼……”
“那么，你们能走到哪一步呢？”
“真是……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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