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内外,欢庆与崇拜的声浪尚未完全平息,一种更深沉的、唯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感受到的隐忧,已经开始在夏明朗心头萦绕,如同在辉煌乐章下悄然蔓延的不谐低音。
周天星斗大阵的成功运转,确实暂时逼退了魔潮,守护了百万生灵。那流转的星辉,纯净而强大,不断净化着靠近的魔气,给这座饱经摧残的古城带来了久违的安宁。然而,作为大阵的构筑者与核心,夏明朗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这奇迹背后所付出的代价,以及潜藏其下的巨大危机。
隐患首先来自于大阵本身。
这上古奇阵威力无穷,但其消耗同样是一个天文数字。夏明朗的神识与整个大阵相连,他能“看”到,那三百六十五处主阵基,尤其是承受了魔君主要攻击压力的几处,其核心灵材——那些珍贵的青金石、赤铜、温玉等,内部的能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光泽逐渐变得暗澹。虽然星辰之力仍在源源不断地补充,但灵材作为转化和稳定能量的媒介,其损耗是不可逆的。
更为脆弱的是那一万四千八百处辅阵基。它们数量庞大,分布广泛,使用的材料也相对普通。在经历了魔潮持续不断的冲击和魔气侵蚀,尤其是在夏明朗言出法随调动大量星辰之力后,许多辅阵基已经出现了能量过载的迹象。刻画在其上的符文出现了细微的磨损,一些埋设在地下的阵石甚至出现了裂痕。维持如此庞大阵法的日常运转,就像支撑着一个精密而脆弱的巨大泡泡,任何一处细微的破损,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局部甚至整体的失效。
“阵皇,”钦天监一位精通数算的老监正,捧着厚厚的账册,眉头紧锁地向夏明朗汇报,“根据目前的能量流速测算,若无新的高品质灵材补充,仅凭现有储备,主阵基核心最多只能再支撑三个月。而辅阵基……恐怕只能维持一个半月左右,就会出现大范围的效能衰减。”
夏明朗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早已心中有数。西疆带来的储备和皇朝国库的积累,为了构筑此阵几乎消耗一空。如今魔气封锁四野,商路断绝,想要补充这些珍贵的资源,难如登天。
其次,是地脉的负荷。
周天星斗大阵并非无根之木,它需要引动地脉之气,与星辰之力相辅相成,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然而,皇都周边的地脉,在魔气长时间的侵蚀下,本就变得紊乱而脆弱。大阵的全力运转,尤其是对抗魔君时那近乎掠夺式的能量抽取,更是给地脉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夏明朗能感觉到,脚下大地传来的“呻吟”声,几条主要的地脉节点已经出现了能量枯竭的迹象。若地脉受损,大阵的根基将被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而最大的隐患,则来自于那魔劫的源头。
晋升阵皇之后,夏明朗的感知能力发生了质的飞跃。他不再仅仅能看到表象的魔气和魔物,更能隐约察觉到那深藏于地底、弥漫于北方无尽黑暗中的、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充满了纯粹恶念与混乱本源的意志——那才是真正的魔魂,是魔君力量的根源,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
魔潮的后撤,并非败退,更像是一种战略性的收缩。那魔魂的意志并未因暂时的受挫而有丝毫减弱,反而在黑暗深处更加活跃地酝酿着、窥探着。它就像一头潜伏在阴影中的绝世凶兽,在第一次扑击未能得手后,正冷静地寻找着猎物的弱点,等待着下一次更加致命的机会。
夏明朗能感觉到,那魔魂的注意力,有很大一部分,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注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玩具,又像是在打量一份足以让它彻底恢复甚至超越巅峰的……“补品”。
周天星斗大阵可以抵挡魔物的物理攻击,可以净化弥漫的魔气,但它无法彻底隔绝这种源自本源的、精神层面的窥探与侵蚀。
“大阵……只是权宜之计。”夏明朗站在祭天坛边缘,望着远方那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暗,对身旁的纪昕云和周擎沉声道,“它为我们赢得了时间,但无法根除祸患。魔魂不灭,魔潮终将卷土重来,而且下一次,可能会更加难以抵挡。”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纪昕云和周擎的心同时一沉。他们也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压力,只是不如夏明朗这般清晰。
“我们必须找到彻底消灭那魔魂的方法。”夏明朗转过身,银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被动防守,终有尽时。唯有主动出击,斩断源头,才能终结这场浩劫。”
隐患已然显现,巨大的危机感驱散了胜利带来的短暂轻松。所有人都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在星光守护的安宁之下,一场关乎最终命运的倒计时,已经悄然开始。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