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下,整个王都如同一架濒临散架却被迫全速开动的战争机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所有的资源、人力、乃至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强行拧紧,投向了那个名为“周天星斗大阵”的、渺茫如星火的计划。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精确到毫厘的阵基勘定。
夏明朗几乎是不眠不休。圣旨颁布的次日拂晓,当魔气笼罩的天空仅透出些许惨澹的灰白时,他便带着一支特殊的队伍出现在了皇城最高的祭天坛上。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却汇聚了此刻王都内阵法造诣最高的存在:包括西疆带来的几位核心阵法师、朝廷钦天监的几位老监正(他们精通星象与地脉)、以及蓬莱剑宗、天机阁派出的几位擅长符文与灵力引导的长老。
祭天坛以白玉垒砌,共分九层,高耸入云,是历代帝王祭告天地、祈求风调雨顺之所,也是王都乃至整个中原王朝气运汇聚的核心节点之一。夏明朗立于坛顶中央,那里原本是放置祭品和皇帝祷告的位置。他闭上双眼,并未立刻动作,而是将自身的神识如同蛛网般缓缓铺开,首先感受着这座祭坛本身蕴含的、历经千年积淀的庄严与灵性,以及那丝虽已微弱、却依旧顽强存在的王朝气运。
“阵眼,便定于此处。”夏明朗睁开眼,语气肯定。以此地为阵眼,不仅能最大程度引动星辰之力,更能借助残留的王朝气运稳定阵心,对抗魔气的侵蚀干扰。
确定了阵眼,接下来便是最为繁复浩大的工程——勘定三百六十五处主阵基与一万四千八百处辅阵基。
夏明朗首先登上了王都的制高点——玄武门城楼、皇宫观星台、以及城内几座最高的佛塔塔顶。他手持一面特制的、刻画着周天星宿图谱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心镶嵌着一小块得自西疆深山的“星引石”,这种奇石对星辰之力有着微弱的感应。
他需要做的,是在这被浓郁魔气遮蔽、无法肉眼观测星辰的情况下,凭借对星宿运行规律的深刻理解、罗盘的微弱指引以及对地脉气场的精确感知,在庞大的王都及周边百里范围内,为每一颗“星辰”找到它在大地上的“投影”位置。
这绝非易事。魔气的存在严重干扰了灵力的流动和感知,地脉也因魔气侵蚀而变得紊乱不堪。很多时候,理论上的最佳位置,实际勘测时却发现地气滞涩,或被魔气污染,根本无法使用,必须重新计算、调整。
夏明朗时而凝立不动,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掐算,推演着星位变化与地脉走向的契合点;时而快步疾行,穿梭于王都的大街小巷、荒废的园林、甚至是一些家族的祠堂祖庙。跟随他的阵法师和钦天监官员们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能拼命记录着他口中不断报出的方位和所需的阵基规格。
“东北艮位,贪狼星基,需设于水脉交汇之上三尺,基座需用青金石,刻‘引星纹’、‘固地符’。”
“正南离位,朱雀七宿之主基,需设于阳火旺盛之地,旧铸炮厂遗址可,基座需赤铜混合火熔岩,刻‘聚阳纹’、‘焚邪符’。”
“西南坤位,辅星‘地劫’之位,需设于阴煞汇聚之点,城西乱葬岗边缘,基座需阴沉木,刻‘纳煞纹’、‘转灵符’。”……
他的话语又快又急,每一个指令都关乎大阵的成败。有些阵基的位置令人匪夷所思,比如需要设在某口废弃的枯井底,或是某座石桥的桥洞之下,甚至是一棵被雷击过的老槐树树心。但无人敢质疑,只能严格执行。
除了主阵基,数量更为庞大的辅阵基的勘定更是考验耐心与细致。它们如同星辰之间的微弱联系,遍布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可能是一块路边的界碑,可能是一户民宅的门槛石,可能是一段城墙砖的特定位置……夏明朗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尺,扫描着这片土地,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气机连接点。
日夜交替,夏明朗的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这种高强度的神识消耗,即便以他阵王的境界,也感到无比吃力。纪昕云几次强行让他休息,喂他服下提神固元的丹药,但他往往只是闭目调息片刻,便又立刻投入到勘定工作中。
跟随他的阵法师们更是苦不堪言,精神与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一位年迈的钦天监老监正,因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地记录和核算数据,竟直接晕倒在了勘测途中。
时间一天天过去,魔气越来越近,城头传来的魔物嘶吼声也日益清晰。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七日黄昏,夏明朗终于站在了王都南门外的一片荒坡上,确定了最后一处对应“隐元星”的辅阵基位置。当他用颤抖的手,将最后一枚定位符打入地面时,整个人几乎虚脱,若非旁边的赵铁山眼疾手快扶住,恐怕会直接栽倒在地。
他勉强站直身体,望向身后那座被暮色与魔气共同笼罩的巨城,沙哑着声音对身旁负责记录的周擎道:
“三百六十五主阵基,一万四千八百辅阵基……位置已定。图纸……尽快分发下去。”
阵基勘定,这看似只是第一步的工作,却几乎耗尽了夏明朗大半的心力。而接下来,将这纸上蓝图化为现实,需要动员的是整个王都残存的力量,去完成这个在任何人看来都近乎不可能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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