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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单骑入西疆

    深秋的晨光,如同稀释过的蜜糖,温润而澄澈,缓缓流淌过西疆广袤而宁静的大地。戈壁滩上的砾石凝结着白色的薄霜,在阳光下渐渐蒸腾起细微的水汽,远山轮廓清晰,仿佛触手可及。这是一个安详得近乎神圣的早晨。

    月牙泉城北门高达三丈的了望塔上,值守的戍卫军士兵裹紧了皮袄,呵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他像往常一样,例行公事地举起黄铜打造的千里镜,沿着官道延伸的东南方向,进行每日例行的远眺。

    镜筒缓缓移动,掠过空旷的原野、枯黄的草甸、以及远处如同金色云霞般的胡杨林带。一切如常,并无商队或马群的烟尘。就在他准备放下千里镜的瞬间,镜筒边缘,极远的天际线附近,一个细微的移动光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是大队人马扬起的尘土,也不是成群牲畜移动的暗影。那光点移动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在清晨低角度的阳光照射下,偶尔反射出一点纯净的白光。

    士兵下意识地调整了千里镜的焦距,屏住了呼吸。视野拉近,那光点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是一匹马。

    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身形矫健,步伐轻盈而富有韵律,即使在千里镜中,也能感受到那马匹非同寻常的神骏。

    马背上,是一名骑手。

    因为距离尚远,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辨出身形略显纤细,穿着一身素净的、并非西疆常见风格的青衣,外面罩着一件御风的同色斗篷,斗篷的兜帽并未戴上,任由秋风拂动着发丝。

    没有随从,没有旌旗,没有装载行李的驼队。

    只有一人一马,缓辔而行,从容得像是漫步在自家庭院。

    然而,就是这份过于简单的从容,在这空旷的边境背景下,却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那骑手挺直的嵴背,那稳定如山的身姿,那人与马之间浑然一体的默契,都透着一股历经千锤百炼方能拥有的气度。

    士兵的心脏勐地一跳,一个几乎不敢置信的念头窜入脑海。他勐地放下千里镜,揉了揉眼睛,再次举起来仔细确认。

    没错!

    只有一人一马!

    正沿着官道,不疾不徐地向着月牙泉城的方向而来。

    按照军规,发现单人单骑接近边境,本应第一时间发出警戒信号。但此刻,这名士兵却犹豫了。那身影,那气质,与他三年前远远瞥见过的那位、与阵主并肩而立的女将军的身影,隐隐重合。

    他不敢怠慢,立刻朝着塔下挥舞起特定的旗语,同时对着下方值守的同伴压着嗓子,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喊道:“东南方向!官道!单人单骑……白马,素衣!快……快去禀报阵主!”

    消息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以了望塔为中心,迅速而隐秘地荡漾开来。首先接到消息的北门戍卫军队正,心中同样一震,他立刻亲自登上望楼确认。当千里镜中那清晰起来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他再无怀疑。

    “是纪将军……是纪将军回来了!”队正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立刻派出了最快的传令兵,直奔风居。同时,他下令北门戍卫军全体整肃军容,但不得做出任何过于隆重的、可能惊扰来者的举动,只是悄然加强了城头至风居沿途的警戒,将闲杂人等稍稍疏导,清理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传令兵一路疾驰,马蹄声在清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消息比马匹更快地传到了风居。

    夏明朗刚刚用过早膳,正在书房听取周擎关于明年春耕水利规划的简要汇报。王栓子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数,气喘吁吁,脸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阵主!来了!了望塔刚传讯……东南官道,单人单骑,白马素衣……是、是纪将军!她来了!”

    周擎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惊讶地看向王栓子,随即又看向夏明朗。

    夏明朗执笔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一滴墨汁从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团。他缓缓放下笔,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出现王栓子预想中的激动,反而是一种异常沉静的、仿佛等待已久终于落地的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才对周擎道:“春耕之事,稍后再议。”

    周擎立刻会意,躬身道:“属下告退。”转身离去时,嘴角也带上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书房内只剩下夏明朗一人。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秋风瞬间涌入,带着胡杨树叶的沙沙声和远方隐约的市井人声。他的目光越过层叠的屋顶,望向东南方向,虽然从这里看不到官道,但他的神识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气息,正在平稳地、坚定地靠近。

    他没有立刻出门迎接,也没有下令组织任何仪式。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心跳在短暂的加速后,重新恢复那种沉稳有力的节奏。

    三年筹备,三年建设,三年等待,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现实。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同样是青色的、略显陈旧的衣袍,抚平并不存在的褶皱,然后转身,步履平稳地向外走去。

    王栓子和赵铁山早已候在庭院中,两人都是劲装打扮,神情激动又带着几分紧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夏明朗看了他们一眼,澹澹道:“不必跟随。”

    两人一愣,随即躬身称是,目送着夏明朗独自一人,走出风居庭院,沿着那条刚刚铺整过的红砂岩道路,不疾不徐地向着北门方向,向着月牙泉畔那棵最大的胡杨树下走去。

    阳光正好,将他青袍的身影拉得修长。全城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谧之中,无数双眼睛,在街道两旁,在窗户后面,带着好奇、敬意与祝福,默默地注视着他们阵主独自前行的背影,以及那远处官道上,越来越清晰的,白马素衣的骑影。

    佳期,已至。

    hai